李北方
2001年的“9·11”事件,除去被賦予的其他若干歷史意義,也是中國“和平崛起”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的時間坐標。在此之前,如前“美國全球領導地位項目”負責人羅伯特·卡恩后來透露的,“美國戰略圈已經把矛頭對準了中國。”我們都還記得,克林頓總統任內,美軍(北約)1999年5月7日轟炸中國駐南聯盟使館。小布什上任之初,對中國的敵意正濃,宣稱武力保護臺灣,2001年4月1日,中美南海撞機,兩國關系驟然緊張。
5個多月后,基地組織襲擊美國,美國隨即將矛頭調轉中東,國際局勢也由此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在這個背景下,2002年的中共16大提出,21世紀頭20年“是一個必須緊緊抓住并且可以大有作為的重要戰略機遇期”。2010年,十七屆五中全會延續這一判斷,認為“我國發展仍處于可以大有作為的重要戰略機遇期”。
過去10年,中國埋頭發展經濟,“和平崛起”,可以說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今天,是時候提出這兩個問題了:中國的戰略機遇期結束了嗎?中國抓住了這難得的戰略機遇期了嗎?
“9·11”之后,美國在中東打了兩場仗,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這是兩場都沒真正打贏的戰爭,但美國已經決意從中抽身出來,將亂局留在了當地。槍口重又調轉,美國高姿態重返亞太,直接地說,又瞄準了中國。2011年10月,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在《外交政策》雜志發表長文《美國的太平洋世紀》,亮出立場:“未來的政治將決定于亞洲,而不是阿富汗或伊拉克。美國將置身于行動的中心……今后10 年美國外交方略的最重要使命之一將是把大幅增加的投入—在外交、經濟、戰略和其他方面—鎖定于亞太地區。”美國介入南海爭端,希拉里11月16日登上馬尼拉灣的美國戰艦,并稱南海為“西菲律賓海”。
幾乎同一時段,奧巴馬的身影穿梭在APEC峰會和東亞峰會上。奧巴馬繼續對人民幣匯率問題向中國施壓,他對胡錦濤主席說,美國公眾和商界正在對中國的政策失去耐心。11月16日,奧巴馬訪問澳大利亞,宣布在澳永久性駐軍計劃。
東起日本、韓國,至臺灣海峽,到東盟各國(尤其是對南海有主權野心的幾個國家),再到美國在南亞的盟友印度,延伸至以阿富汗為根據地的西亞大陸,美國已經策動了一個針對中國的巨大包圍圈。現實主義的戰略學家們對美國共同的認識是,這是個時刻需要假想敵的國家。尤其是大選臨近,美國更需要在國際上制造些事端,滿足國內政治的需求。如果未來一段時間內,敘利亞局勢和伊朗核問題尚在可控范圍內,美國針對中國的動作會接連不斷,區別只在動作的大小。現實地說,有利于中國發展的外部環境在21世紀第二個10年的開始階段告一段落了。
在過去10年左右的戰略機遇期中,中國對內對外都有巨大的成就。但稍加回顧,必須承認結果不足以讓人樂觀。就外交而言,這段時期內,中國在外交方面包括兩個較大的動作:一是重返非洲,以2006年北京舉行的“中非合作論壇”為頂點的與非洲的互動。但隨著阿拉伯一系列動蕩,尤其是利比亞戰爭的打擊,中國在非洲的影響力被極大地削弱;二是與東盟國家在“10+3”框架下大力發展自由貿易區以及其他領域的合作,但美國在APEC峰會上力推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攪局,同時拉攏東盟各國,指向鮮明,中國與東盟這些年來苦心經營的合作有可能被瓦解。此外,在南海問題上,中國僅憑共同開發、反對外部勢力介入等幾個空洞的口號,已經難以應對。很明顯,中國的國際空間正遭遇壓縮。
國內的發展方面,中國的GDP(國內生產總值 )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但中國的GDP有近1/3是外資產生的,GDP增長的同時,是資源的損耗和財富的外流,中國的GDP是超越日本了,但比GNP(國民生產總值)的話,卻遠遠低于日本。最為關鍵的是,中國經濟結構的嚴重問題。我們早在金融危機之前已經呼吁調整結構,啟動國內消費作為發展的支點(見本刊2007年第5期《中國消費時代何時到來》)。2008年的危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調整機會,本可以化危為機,下決心擺脫出口依賴,刺激國內消費消化產能,走向健康發展的方向。但為了刺激經濟投入的4萬億,帶來的負面作用是,全國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從2006年的52.5%猛增到2010年的69.9%。經濟結構從不合理走向更加不合理。可以預期,未來數年,宏觀經濟將被通貨膨脹和產能過剩所困擾。
戰略機遇期正面臨重大變化。中國必須調整戰略思維,應對外部和內部的變局。所幸,明年又是一個新的起點,中國必須也終將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