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趙志偉
沒有梁雨潤,這個世界照樣還存在。但對局部地方對一些弱者來說,沒有梁雨潤,則意味著一生的不幸,或許他們在人生的半途上倒下后不再能起來,或許一輩子永遠處在含恥與痛苦之中……對于山西省信訪局副局長梁雨潤,作家何建明這樣評價。
從山西省夏縣紀委書記到山西省信訪局副局長,梁雨潤為官一方,造福三晉百姓,真正做到了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一樁樁難斷的利益糾葛,一件件難解的民生糾紛,再難的問題到了梁雨潤這里都能迎刃而解,他贏得了廣大干部群眾的衷心擁護和愛戴,被人們尊稱為“百姓書記”“梁青天”。
2006年11月18日上午9時,山西省運城市郵電大樓旁邊的13層高樓樓頂,一名年輕女子聲稱要跳樓自殺。樓下,幾名民警向女子喊話,勸告她不要輕生;一些民警則悄悄爬上了高樓,實施近距離搶救……
跳樓女子名叫衛俊芳,時年38歲,山西省運城市臨猗縣臨晉鎮馮家卓村人。1993年,衛俊芳從運城地區建材站下崗。此后,她當過保姆、炊事員,擺過小攤、賣過小吃。由于沒有文化,她只能到處打工,干些臟活累活,收入非常低。10多年過去了,衛俊芳家境毫無改變,連一臺普通的電視機也買不起。
為改變命運,衛俊芳經常到別人家看電視、抄報紙、搜尋賺錢的門路。
2004年,衛俊芳在運城市黃河苗木花卉開發中心負責人徐蘇宏的幫助下,東拼西湊了10萬元,與黃河苗木花卉開發中心簽訂了5萬株西班牙香花槐的定購合同。隨后,衛俊芳又以每畝300元的價格,從夏縣裴介鎮張全福手中租賃承包了15.5畝土地。
經過一年的苦干,衛俊芳培育的香花槐都長到了兩三米高、兩三厘米粗,而且死亡率極低。
看著10多畝綠油油的香花槐,衛俊芳心里高興極了:兩年后把這5萬株樹苗賣出去,就是百萬元的收入啊,家里多年來欠下的債能還上了,孩子的學費不用發愁了,老父親也有錢看病了……
然而,讓她做夢都想不到的是,一場人為的大災難卻降臨到她的頭上。
“你的香花槐樹苗被毀了,快去看一下!”2005年3月28日,衛俊芳接到土地出租人張全福的電話。她半信半疑地從運城老家趕往夏縣,到地里一看,綠油油的苗圃變成了剛剛翻過的耕地,裸露的香花槐樹根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里。
目睹眼前情景,衛俊芳雙腿發軟,“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兩天前,毀林事件就發生了。2005年3月26日,為完成縣里布置的種植速生楊任務,夏縣農業局農作物原種場場長董小平帶著幾位農民,挖掉了香花槐。
董小平為什么敢違法毀林,做出如此狂妄的舉動?根源在夏縣幾個部門對土地的違法轉讓和層層轉包。
衛俊芳所承包的土地屬于夏縣農業局農作物原種農場。2000年11月30日,夏縣政府決定將農場的250畝耕地租賃給本地民營企業啟真鎂廠。鎂廠投產后,所建廠房只占用了一部分場地,大部分土地都在閑置。于是,鎂廠便以每畝120元的價格轉包給了本廠職工張全福。此后,張全福又以每畝300元的價格承包給了衛俊芳15.5畝。
事實上,這一系列轉包行為都是違法的。
在錯上加錯的盲動下,香花槐苗圃被毀,衛俊芳痛不欲生。她上上下下跑了無數個部門,不停地找縣里、市里、省里、直至北京,吃過無數次閉門羹,遭受過無數次鄙視和白眼,事件卻沒有得到實質性的解決。
這期間,縣里、市里也有過幾個解決方案,賠償不過幾萬元,與衛俊芳的實際損失乃至成本都相距甚遠,衛俊芳難以接受。
殘酷的現實折磨得衛俊芳身心疲憊,事發一年零八個月后,便發生了跳樓尋死的一幕……
事件迅即引起了山西眾多媒體和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大報小報連篇累牘,當地54名政協委員聯名提案,5名市人大代表共同提議,要求從嚴查處坑農毀林事件。
然而,事發近兩年依然處理未果。直到2007年8月初,山西省陽曲縣上安村舉辦的第四期“信訪學習班”開班,事情才似乎有了轉機。那天,山西省信訪局副局長梁雨潤站在大門口,迎接新學員。運城、夏縣信訪部門負責人來了,幾位毀林案的相關人員來了,衛俊芳也來了。
這個由山西省委、省政府信訪局在上安村舉辦的“信訪學習班”,目的就是集中時間、集中精力、集中人員,將長期以來難以解決的案件的相關人員組織到一起,面對面地溝通交流、解決問題,共同尋找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如果拿不出方案,學員就不能“畢業”。

梁雨潤在基層為百姓解決難題。
這一舉措的倡導者和組織者便是梁雨潤。自2007年7月首期學習班開班以來,梁雨潤便以“總班長”的身份,與各期學員一起,同吃同住在上安村,共同尋找一樁又一樁令人頭疼的陳年積案的解決方案。
針對毀林事件,夏縣政府只肯給予衛俊芳最多10萬元賠償。對于這個結果,衛俊芳無法接受,堅持要依照林業部門的評估為標準。雙方爭論、僵持了很長時間。
梁雨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發動方方面面的力量,分別給雙方做工作。他還特意找到夏縣政府一方的幾位負責人,專門進行了一次“會診”。
“以人為本不是一句空話,要體現在我們的工作中,更要落實在我們的這個案子上。毀林案,是我們的錯,遲遲不予解決還是我們的錯,衛俊芳提出的賠償條件沒什么錯。如果我們總是犯錯而不知改錯,那就是錯上加錯。我們對不起人民更對不起黨,我們這期學習班也不能畢業,究竟如何你們看著辦吧!”梁雨潤說。
回過頭來,梁雨潤又給衛俊芳做工作。肯定她的做法,理解她的要求,但也要她正視現實,正確對待一些難以解決的矛盾。梁雨潤鼓勵她解決問題后要重新振作起來,繼續在發家致富的路上走下去。
8月9日,一紙協議達成了:夏縣農作物原種場負責賠償衛俊芳被損香花槐的購苗款、管理費、土地承包費等共計13萬元,衛俊芳不再因此事進行上訪。
13萬元,雖然距衛俊芳的要求還有不小的差距,但畢竟這是在梁雨潤的苦心協調下,通過衛俊芳多年來的努力,從6萬元、8萬元、10萬元直至13萬元一點點爭取上來的,衛俊芳知足了。
民生周刊:在你辦理的案件中,不少當事人上訪多年、甚至有領導的批示“盡快解決”,但他們的事情一直未能辦理。為什么到你這里,再難的事情都能很快解決?
梁雨潤:首先,我覺得是干部責任心的問題。有些事情,到我們一些干部手上都是推來推去,踢來踢去,沒人負責,沒人管。特別是這些信訪問題,現在號稱第一難,第一煩。所以,我們的干部,如果沒有一點責任心,沒有執政為民的理念,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把老百姓當親人,那么,就不能把老百姓反映的問題處理好。
其次,有些干部缺乏解決問題的能力,無法調節復雜的矛盾。
第三,有些干部缺乏基層經驗,沒有設身處地為百姓著想。我是從最基層走到今天的,我也是農民的孩子,所以我知道老百姓的疾苦,我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他們在要什么。可以說,老百姓的事在剛開始發生時,并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對我們這些當官的來講,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但對于老百姓來說,那些可都是天大的事。
民生周刊:這些上訪案件為什么不能通過“法治”渠道來解決?
梁雨潤:主要還是老百姓不相信法律,對我們的司法不信任。
導致這種現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老百姓的思想認識有問題;二是,法院存在辦案不公的現象。現在,有些法院和公安的工作人員由于工作的疏忽或人情作怪,制造了一些冤假錯案,百姓便對法律失去了信任。
受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的影響,中國的老百姓總希望通過某個人來解決自己的問題。于是,他們寄希望于“青天”、“包公”。由于我工作的責任心比較強或者說有良好的職業道德,很多事情老百姓希望由我來解決。事實上,這還是一種“人治”思想在作怪,中國必須要依法辦事,要提倡、完善“法治”而非“人治”。
民生周刊:目前,在山西,上訪群眾主要有哪幾類人?上訪內容都有哪些?
梁雨潤:現在,山西的上訪群體涉及的領域比較多,有企業工人、農民、復退軍人,還有一部分知識分子。
企業的上訪焦點主要集中在下崗職工的生活保障問題上。
農村上訪則主要反映農村干部的作風問題、農村經濟問題、土地買賣問題,農村的房屋、宅基地糾紛問題。特別是在山西這個資源大省,老百姓與企業、煤礦的征地問題,往往造成村礦矛盾。還有一些煤礦長期在村子下面挖掘采煤,造成村里地基下沉,地表裂縫,甚至造成老百姓房屋倒塌,這些都涉及村民的居住權、生存權等。
復退軍人反映的主要是國家的安置政策問題。軍官、志愿兵退伍、復原要安置,但現在我們的企業不太景氣。一些軍官、志愿兵回來沒有地方安置,沒有去處。此外,還有一些打過越南自衛反擊戰的軍人,盡管國家也有一些補助,可是相對生活成本的上漲、青春的付出,補助太少了,他們想通過上訪讓國家出臺相關政策來解決問題。
上訪的知識分子主要是過去的一些中專生,當初國家答應分配而沒有分配,現在找不到工作,要求安置,要求轉正,也來上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