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路和心路

□ 本刊記者 周 旭

薪路和心路

□ 本刊記者 周 旭

薪資既是日常生活的物質保障，也是對勞動價值的精神獎勵。它的多寡，有不同的激勵作用。圖為河北唐山農民工喜領工資。

從平均主義大鍋飯到下海憑本事賺錢，靠市場調節分配，中國薪路伴隨著心路，摸爬滾打，一路走來，不僅給人們留下永久的記憶，而且不斷提出新的課題。

38塊消滅懶漢

1961年，白玉蓮25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在工廠學徒第一個月，拿到十七塊零八分的工資。拿到工資，白玉蓮給保姆10元，把剩下的7元攢著，和下月的工資一起，才能給丈夫的父母寄5元，給自己的父母寄5元，給孩子買紙訂本子……

白玉蓮心靈手巧、踏實肯干，三年的學徒生活很快過去了，她成為廠里第一批轉正的工人，工資也從17.08元漲到了28.30元。轉正的第一年，她就被評為一級工。

“那時候工資少得可憐，活兒卻不輕松。”白玉蓮所在的工廠制造暖氣片、鐵椅子，她們要先在模具里填充泥沙，然后灌注鐵水。每人每天的任務是20組暖氣片，早晨8點開工，中午11點半可以休息半個小時，趕緊吃兩口飯，下午的工作從12點開始，一般到6點才能結束。

如何平衡薪資與勞動者的價值，是一個重要課題。

雖然工作累、薪水少，但能當上工人、拿到工資，是這些一直在家務農的姑娘夢寐以求的事。然而這些從莊稼地里走出來、憑力氣吃飯的姑娘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為什么那些偷奸耍滑、總是請假誤工的人也和我們拿一樣的工資？”

和白玉蓮一個車間的有20幾名工人，有兩三個人總是偷懶、請病假。那時候，干多干少都一樣，都拿17.08元的工資。干得好的人只能在年終獲得一張勞動標兵的獎狀，“大部分人還是很珍視那份榮譽的，但總有些偷懶的人。懶漢們耽誤的工作卻要我們這些老實人加班加點去完成，拿的還是那十七塊零八分。”

這就是流傳已久的“大鍋飯”。從1958年下半年那場聲勢浩大的人民公社化運動開始，公社、生產隊掌握著口糧，社員一起勞動、一起吃飯。絕對的平均主義雖然讓每個人都有糧吃，但卻影響了勞動者的積極性。

短短3年，人民公社化運動壽終正寢，但“大鍋飯”的影響卻遺害殊深。在企業里也是一樣，經營好壞工資照發，干多干少待遇相同。有人有勁使不出，有人偷懶也能蒙混過關，于是懶惰滋生，企業效益普遍不高。改革開放迫在眉睫，聯產承包責任制等措施打破了平均主義大鍋飯，讓真正勤勞的人獲得更多回報，企業也煥發了活力。

1976年，白玉蓮到了糧食局，從灌鐵水到炸油條，雖然工資只漲了10多元錢，卻有了獎金制度。那時候一個月的工資也就35塊，獎金卻能拿到38塊多。“這樣一來，再沒有人偷懶了，只要你肯干又干得好，就能多賺錢。大家都搶著干活，服務態度也好了。”

白玉蓮和姐妹們坐在一起經常開玩笑：“思想教育和白眼鄙視都改造不好的懶漢，被38塊錢消滅了。”

下海游泳看本事

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一陣下海潮卷走了許多心思活絡的人，也帶來了一個叫做“投機倒把”的罪名。但隨著經濟的進一步開放，許多有膽識、有能力的工人、甚至干部都放棄了穩定的工資，開始自主創業，下海經商。

那時有一句順口溜形容機關干部的生活，“一杯茶、一根煙，一張報紙看半天”。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公務員的工資有三、四百元。但仍有人辭職、下海。

“離開論資排輩的環境，再也不用點頭哈腰當雙面人。沒有了人情世故的束縛，只要有本事就能發財致富！能憑本事吃飯，靠能力賺錢，這是以前不敢想的。”這是一位下海干部的想法。

到了上世紀90年代，環境也更加寬松了。1992年，鄧小平南巡并發表重要講話，提出“三個有利于”標準，即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這讓更多人放開手腳，在寬松的經濟環境中成就夢想。

今年40歲的賀玉玲就是一個在下海潮中尋夢的人。

賀玉玲下海是裸泳。

17歲學車，賀玉玲成了那個年代少有的女司機、女采購員。看了6年，覺得自己懂些門道，她便在家鄉開起了飯館。當時她只有幾千元的積蓄，30萬的投入都是向親戚朋友借來的。

然而，下海需要的不只是膽量，更是能力。開了一年的飯館，賀玉玲就嘗到了商海的苦澀，因為虧損，飯館被迫關張。嗆了一口水，賀玉玲也學會了如何在商海里游泳。在一次采購過程中，她在一家飯館吃飯，經濟實惠又美味的餃子讓賀玉玲看到了商機。

一般人吃到美食，會呼朋喚友下次再來，但賀玉玲卻希望能在家鄉開一個餃子館，帶走美味也帶來收益。

背著30萬的外債，賀玉玲又開始借錢開店。這一次，2萬塊錢開起的餃子館只有90平米，員工也只有5個人。然而剛開始營業的一個月，餃子館門可羅雀，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只賣2兩餃子。

賀玉玲咬牙堅持著。即使到現在，她也是個不太會做飯的人，但開餃子館時，她經常去逛菜市場，看到新鮮的菜就買一點，琢磨哪些可以做餃子餡。就這樣反復琢磨、嘗試，餃子館的菜單上出現了100多種不同口味的水餃。

一個月后，餃子館開始盈利。不到5年的時間，這個90平米的店面便擴大到900平米，10幾塊錢一斤的餃子讓店面每天流水超過4000元。當時在這個還沒有幾家飯館的小縣城，賀玉玲的鳳龍居餃子王是頭一家吃飯需要排隊、每餐都能翻桌的小飯館。

而這個餃子館也著實讓賀玉玲感受到了下海經商的艱難。當司機跑采購時，賀玉玲每天4點起床，開飯館通常2、3點都不能睡；以前只要自己管自己，現在卻要掌管全局，客人醉酒鬧事要她來調解，餐館跑水要她去處理，家里還有孩子要她照顧。那時候，背著30余萬的外債，賀玉玲生病發燒到40度，一邊顧著生意，一邊還得隔三差五地跑醫院。

在那個小縣城里，賀玉玲是一個傳奇而有本事的女人，她想干的事一定能成，但只有自己知道背后的艱辛。她沒有一夜暴富，言談舉止也沒有暴發戶的驕橫和傲氣，更多的是溫柔和樸實，甚至她把成功歸結為自己的運氣。

賀玉玲所說的運氣是在2003年，她開起的鳳龍居莜面村餐館，“這個飯店可是一開就火，沒經歷什么波折。”其實，莜面村的想法來自她在內蒙古出差時的一碗莜面，她把這碗莜面帶回了縣城，也帶回了一個以鄉村格調為主的餐館。

十幾年生意場上的摸爬滾打讓賀玉玲漸漸感覺到自身能力的不足，她要學習更多知識。而改革開放30年，社會對商業從包容轉向了支持，伴隨著越來越多人的財富夢想，各種培訓應運而生。

在逐漸開放的經濟環境下，許多人同賀玉玲一樣靠著自己的能力辛苦打拼，創出了一番事業。2005年，賀玉玲開辦了縣城第一家量販式KTV；2007年，她經營了集觀光、采摘、餐飲、會議、娛樂于一體的綠色生態莊園；2010年，她放棄正在盈利的生意，來到北京開辦了極具家鄉氣息的媯水人家，而這一次，投入達到300萬，店面1200平米。

40歲，賀玉玲開始實現她的夢想，和那些敢于挑戰、甘于吃苦、勇于冒險和勤于思考的人在一起，在商海中創造財富。

最終，佳佳選擇了一家國企，“單位里有研究生學歷的同事和我是一個起點，這一年，用能力說話。”

社會檢驗天之驕子

雖然，下海潮成就了許多一夜暴富的故事，但自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更多人還是選擇學習、考試的道路。然而，隨著國家對教育的重視和大力推進，中國的大學教育已經從精英教育逐漸向普及教育發展，大學生天之驕子的光環也在逐漸褪色。

有數據顯示，1977年恢復高考第一年，570萬考生報考，錄取21.7萬，錄取率僅3.8%。而教育部公布2011年高考總人數為933萬，錄取率則高達72.3%。

“當初的想法太不切實際了，到社會上才知道，學歷遠沒有能力重要。而且有再高的學歷，與社會需求脫節也不行。” 去年3月，佳佳正在找工作，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了薪水目標：月薪6000元。工作一年，再看當初的目標，她不禁笑了出來。

佳佳是山東人，父親開車，母親在家務農，她還有兩個正在讀書的妹妹。從山東這個人口大省考到北京，正是從千軍萬馬中擠上了獨木橋。上學之初，談到理想，佳佳就說要留在北京：“我好不容易才考到這里，不想再回去。”

然而，從2006年來到北京到2010年畢業，物價的急速上漲讓佳佳感受到了都市生活的代價。盡管這樣，她留在北京的心愿沒有變，只是需要更多的生活成本。找工作時，她也把工作地點劃定在了北京，月薪6000元。

“2008年金融危機過后，很多企業重整旗鼓需要人才。更何況年初還有用工荒，連保姆都能月薪四、五千，我讀了四年大學，還不如一個保姆？”但抱著一堆證書的佳佳在人才市場上卻四處碰壁。

看成績，佳佳在班里也屬于中上等，但同去面試、成績不如佳佳的同學卻往往能獲得機會。對比簡歷，佳佳發現自己在大學幾乎沒有參加社會活動，更不要說實習經歷了。而在招聘網站上，佳佳看到自己看中的一個職位，申請的本科生就多達200人，還有100多個研究生。

高考填報志愿時，招生簡章上每所高校每個專業的招生指標都不過是個位數字，就連一個班里都會產生競爭。佳佳以為，邁進大學這道門檻就能帶著一身榮耀走入社會。然而，現實卻擺在面前，631萬應屆高校畢業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滿意的工作。有數據顯示，2009年本科畢業生起薪不到2000元。

佳佳這才意識到，大學生是天之驕子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用工荒體現的是社會對專業人才的需要，并非只有學歷沒有能力的大學生。然而，現實卻是每年高考大關熱度不減，職業學校使出渾身解數也難以達到招生指標；就業市場上，名校畢業生都難找工作，甚至創業賣豬肉；無專業無學歷的保姆，雇傭方愿出高薪還出現用工荒。

最終，佳佳選擇了一家國企，從第一個月1400元的實習工資拿起，半年后佳佳轉正拿到2200元。今年6月，佳佳工作滿一年，稅后工資達到了4000元。“單位里有研究生學歷的同事和我是一個起點，這一年，用能力說話。”

□ 編輯 劉文婷 □ 美編 閻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