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起風帆

【主題導引】

理想是一個人的奮斗目標，是人們對未來事物的想象或希望。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心中的理想而奮斗，奮斗的過程有激動也有艱辛，有喜悅也有失敗……李白曾抒懷“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杜甫青年曾立志“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劉勇（筆名“格非”）追求理想的經歷同樣讓人欷歔不已，感慨良深。

【美文展示】

十五歲出門遠行

□格 非

1980年夏天，我參加了第一次高考，毫無意外，我落榜了——化學和物理都沒有超過40分。母親決意讓我去當木匠。就在我灰了心，要去當木匠學徒的時候，一個鎮上的小學老師，姓翟，敲開了我家的門。我依然清晰地記得，當時夜已經很深，大家都睡了。他戴著草帽，站在門外，把我母親嚇了一跳。他劈頭就說，你想不想讀諫壁中學——那是我們當地最好的中學，他說他可以把我引薦給那里的一位朋友。

當我拿著翟老師的親筆信到了諫壁中學，他的那位朋友卻告訴我，語文、數學必須拿到60分以上，不然無法進入補習班。他說，讓我看看你的高考成績單。

在決定命運的時候，我的腦子還算比較清醒。我知道我的成績根本不能進入這個補習班，我也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把口袋里的成績單給他看。于是，我說：“我把成績單弄丟了?！?/p>

“你可以去丹徒縣的文教局，你去查一查，把分數抄回來?！彼f，并給了我一個地址。

到了縣文教局，正好是下班時間，傳達室老頭冷冷地說，現在下班了，你不能進去。在我打算掉頭離開的時候，有人叫住了我，問道：“小鬼，你有什么事？”

我看見兩個人，一男一女，往外面走。我說我的高考成績單丟了，能不能幫我補一下。

男的說：“下班了，明天吧?！?/p>

女的則說：“我們還是幫他補辦一下吧，反正也不耽誤時間?！?/p>

他們把我帶回辦公室，幫我查找檔案，又問我辦這樣的成績單有什么用處。

我沉默了一下，突然說：“我的成績單沒有丟。”

“那你來這里干什么？”他們顯然有些生氣了。

于是，我講了高考的落榜，講了自己很想去諫壁中學補習，但是沒有達到他們要求的分數線。我說我一定要讀這個補習班，去考大學。

那個女的說：“這怎么行！”男的不吭氣兒，他抽著煙，盤算了好一會兒。他讓我出去等回話。十分鐘后，他說，唉，幫他辦了。

我那時很小，15歲，穿的衣服很破舊。大概他是因此萌發了幫助之心。

他們問我需要多少分，我說語文70分，數學80分。說完了很后悔，因為這個分數已經可以考上大學了。我又把分數改過來了，語文68分，數學70分。寫完了之后要蓋章，但是在這節骨眼上，公章突然找不到了。

他們翻遍了抽屜，打開又合上。這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可能是最緊張的時候。沒有章不是完了嗎？事實上公章就在手邊，大概是當時大家都太緊張了吧。

女的蓋完了章，輕輕說了一句：“茍富貴，勿相忘。”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那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美麗的女性。我的感激出于如下理由：她竟然還會假設我將來會有出息。

我似乎沒有說什么感激的話，拿著成績單，飛跑著離開了。等回到家的時候，我一天都沒有吃飯，都已經虛脫了。

第二年我再次參加高考，開始了在大學的求學之路。

對我而言，生活實在是太奧妙了，它是由無數的偶然構成的。你永遠無法想象，會有什么人出現，前來幫助你。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生活很神秘。

（選自《風流一代》2011年第3期，有刪節）

閱讀感悟

文題“出門遠行”表面上指作者只身前往文教局，其實暗指作者追求人生遠大理想之路的開始。這次人生的轉折點，作者寫得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落榜讓人失望，隨后翟老師又帶來希望；到了學校不能進補習班，作者懊惱起來，又為文教局可以補成績單而有一絲希望；到了文教局辦與不辦同樣扣人心弦。用托·富勒一句概括再確切不過：“一個明智的人總是抓住機遇，把它變成美好的未來。”文章是作者口述后整理而成的，所以本文的語言清新自然，平白如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