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左傳》中有不少弒君現象的記載,作者在分析這些現象后發現,春秋時代的“弒君”現象有更深的文化根源:生產力提高所帶來的經濟進步引起了政治上的權力之爭;禮崩樂壞與春秋禮制文化的變化;歷史偶然事件中所透露出來的政治利益的驅使和人性的種種自然流露。對弒君現象文化根源的考論,可以成為我們觀察春秋時代禮制文化發展變化的窗口。
關鍵詞: 《左傳》 弒君現象 文化根源
一、《左傳》與弒君現象
《左傳》是我國史傳文學中的經典之作,它包羅萬象,所涉極多。春秋時期普遍用禮樂文化來規范秩序,此時出現的弒君現象便是很值得深思的一個現象。弒君所掀起的政壇波瀾和引起的時局動亂,學者們每稱是“禮崩樂壞”所致,禮崩樂壞的概括說辭,實際上牽涉到文化體制的復雜因素,如社會層面上的生產力提高,政治層面上的爭奪政權,等等。社會與政治改革的文化因素,使自西周以來所建構的禮制面臨著空前的挑戰,進而形成了學者所論的“禮崩樂壞”的大環境,而弒君現象正是此時的悲劇產物。弒君現象在《左傳》中屢次出現,我們若對它進行分析的話,便可發現這些弒君現象的背后,有很多值得深思的文化因素。
二、《左傳》弒君現象的文化根源考論
春秋戰國是中國歷史上動蕩不安而又繁榮不斷的時期,社會的動蕩和文藝的繁榮是這段時期的奇特景觀,而在動蕩的社會中,生產力能不斷提高,這在其他朝代都是少有的現象。欲尋弒君現象的文化根源,首先要找社會背景因素。
(一)生產力提高帶來的政治權利的爭奪
春秋戰國時期的生產力提高,直接得益于生產工具的改進和技術的提高。此時,鐵器的運用大大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尤其在春秋晚期。同時,社會改革使私有土地逐漸合法化,新興的地主因而產生[1]。社會變革所帶來的新變化,衍生出了舊有統治階級與新興地主階級間的利益沖突,彼此間的斗爭愈演愈烈,這對當時的禮樂傳統是空前的挑戰。
春秋戰國時期,各國的社會變革中有很多激勵措施。如秦國的商鞅變法曾經用爵位和戰功來鼓勵民眾。“能得甲首者,賞爵一級,益田一頃。益宅九畝”[2],受到鼓舞的秦國軍團,戰斗力大大提升,這樣從戰爭中脫穎而出的爵位擁有者也成了原來統治階級的潛在競爭者。圍繞著爭霸戰爭的需要,春秋以至整個戰國時期,諸侯國們都在不斷地進行政治改革。經過改革,“公室宗族逐漸衰亡,卿族甚或平民貴族勢力增強”[3],這都為后來的弒君事件奠定了現實的物質基礎。
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變革使統治階級在治國策略上也發生了轉變,對人的關注在春秋戰國時代逐漸變多,君王的絕對權威受到了挑戰,隨著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的發展,各諸侯國間的爭霸行為愈演愈烈,對君權的重視也日況愈下,這同樣為弒君事件的發生提供了一個溫床。
(二)禮樂文化的崩壞與春秋時代禮制的變化
禮樂文化是自西周以來發展起來的主流文化,可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卻遭到了嚴重破壞,而禮樂文化的崩壞到底是如何發生的,我們卻很少去探究它的內部原因。“來自文化內部的因素很可能加速了禮樂文化崩潰的進程,春秋時期‘重法’的思想正是具有破壞性的因素”[4]。春秋晚期,法家在社會各家中脫穎而出,這是由當時社會發展的趨勢所決定的。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各諸侯國間為了爭霸而連年征戰,在這些學說中,唯有法家思想能為富國強兵和爭霸提供最現實的支持,故而人治逐漸被法治所取代。而“重法”與“變法”思想將禮樂文化基本上否定了,對禮樂文化的崩壞也起了推動作用。法家思想適應了諸侯爭霸的需求,相對的是禮樂文化的落伍,當社會上越來越多的諸侯為了政權和利益而征戰不休,當越來越多的新興階級為了利益的趨勢而不惜鋌而走險,甚至是弒君的時候,禮樂文化對人們的束縛和規箴作用越來越弱了。
在禮樂文化受到挑戰、不斷崩潰的過程中,人們在新舊交替的各種社會、文化現象中,逐漸改變和調整自己的思想觀念,“逐步用禮儀代替神示作為行動指南,用禮來區分敵我,以禮決定戰和,以禮解說勝敗,……”[5]。春秋時代的禮文化具有獨特的特征,人權與神權的關系也發生了變化,“以春秋大戰為契機,禮從神壇走向人間,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也是人類認識的進步。春秋之后也講神,但不再是神對人的控制,而是人對神的征服”[6]。原有的禮樂文化的統治地位受到了挑戰,人們思想觀念中對禮文化的轉變也是弒君事件頻發的一個深層原因。
西周時代有權利受教育的都是卿大夫以上的人物,到了春秋時期,舊有的王官之學逐漸廢弛,學術開始向民間發展。以中原各國為代表的北方,如齊國、魯國、晉國等,與楚國、越國為代表的南方,因受到不同文化的影響,對禮樂文化的遵循各有不同,所以在弒君現象上便出現了明顯的差別。弒君事件頻發的齊、晉、魯等國,正好便處于受教育較多的中原地帶,而楚、越等地的弒君現象卻是寥寥無幾,這或許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在弒君現象的背后,教育和文化的下移也是其中重要的文化根源。
(三)政治利益的驅使和人性的自然流露
政治權利所帶來的巨大利益一直是弒君現象最直接的動力。在春秋時代,貴族出身的政治人物既擔負著治國的重任,又有享用不盡的資源。因此,努力向統治階層的最高處攀登是每個有可能成為國君的貴族的最高理想。弒君事件中經常出現的公子公孫等宗親是此時期政權爭奪的焦點人物,在王室貴族中,每個公子王孫都神往于君權。因為權力越大,所得利益也越多,“王命諸侯,名位不同,禮亦異數”[7]便道出了統治階層尊卑不同的境遇。而新興的地主階層和卿大夫們,在國家處于混亂狀態,或是與國君政見不合等情況下,發動政變奪取政權或是扶植一個聽命于己的國君便成了尋常舉動。權利和利益的巨大誘惑成了弒君事件頻發不可忽略的具體因素,也是這一現象文化根源中政治層面的重要內容。
在弒君事件中,我們還看到很多偶發事件,它們或起于國君的一句玩笑,或起于君臣間的私人恩怨,或起于父子間的家庭丑聞。在這些偶發事件的背后,我們能看到種種人性的自然流露,懷恨報復者,僅為一時之氣;玩笑喪命者,僅圖一時之快;求生的本能使很多弒君者先下手為強,而那些受辱的,有時候也僅僅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種種人性的流露構成了弒君現象中的偶然因素。
透過《左傳》中的弒君現象,我們看到了春秋時代的種種社會文化的變革,而種種弒君事件的背后有更為深廣的文化根源。因生產力的提高所帶來的政治權力的爭奪使我們又一次驗證了經濟決定政治,或者說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規律。而禮崩樂壞與春秋時代禮制文化的變化讓我們從文化內部的漸變來更深地理解弒君現象,同時,我們也看到,政治利益的驅使和人性的種種流露也是弒君現象不容忽略的因素。《左傳》中的弒君現象,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春秋時代的社會歷史和文化觀念的大變遷,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觀察春秋時代禮制文化發展變化的窗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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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潘俊杰,魏婧.春秋戰國時期的文化轉型[J].長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3.10.
[4]潘俊杰,魏婧.春秋戰國時期的文化轉型[J].長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3.11.
[5]羅家湘.論春秋時代禮文化特征的形成[J].(滇)楚雄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4.
[6]盧輔圣.天人論—球體說:一個關于人類歷史發展的假說[M].上海:三聯書店,1990:8.
[7]楊伯峻.春秋左傳注·莊公十八年[M].北京:中華書局,199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