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書緣

我有時幾乎已經忘記自己是怎么走上文學這條路的。

最近看崔西·雪佛蘭著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我無端想起小學時代讀過的注音版《畫室小童》，順便也回憶起《蟋蟀、老鼠、貓》《冰海小鯨》《鬧鬼的夏天》等伴我成長的故事。

孩提時代所讀的書、明白的事物，究竟對于長大后有什么影響，我猜即使是兒童教育專家也難以回答。就我自己的經驗，我認為一些偉大的意念就像種子，埋在童年的心里，也許有一天會隨著人生的經歷而長成大樹。小時候讀了東方出版社寫給兒童看的《孤星淚》，我對于神父原諒尚萬強而救贖了他的靈魂一節，至今仍十分感動，這也決定了我對人性善惡的基本看法。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有些故事其實都相當傷感，像《冰海小鯨》最后以認識了死亡與離別成為成長之旅的結束；而《王爾德童話集》里，《夜鶯與薔薇》《快樂王子》與《西班牙公主的生日》等，都揭示了一個華麗而殘忍的世界。小時候當然讀不懂《孤星》里社會主義的內涵，也不明白王爾德為什么是那樣一個人，只是對故事中的弱者或英雄有無限的同情與敬仰，也對每一本書與整個世界充滿好奇。這也許是我后來走上文學之路的主要原因吧！

為提升語文能力而閱讀，為培養道德意識而閱讀，為擴充知識而閱讀……這些都非閱讀的主要目的。我覺得興趣與習慣是兒童閱讀的最終本質。當父母關掉電視，要求孩子停止玩電腦，孩子能欣然拿起手邊的課外讀物津津有味地看下去，那么孩子自然會擁有良好的語文表達能力、道德良知與豐富的知識。同時，孩子也會慢慢走進細致而溫柔的閱讀境界里，懂得更多而要求更少，我以為這是人生幸福的根源，也是人類文化傳承的最大意義。

童年讀過的好書有很多，雖然當時的童書遠遠比不上現代的豐富與精致。現在回想起來，許多故事的細節都已淡忘了，但在當下的人生里，我經常會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兒時故事中的那個隱喻。像《保姆包萍》的表哥有七個會實現的愿望，但他都愚蠢地把它浪費在無關痛癢的事情上，但他也從中得到了真正的快樂。我們不都是那慎于許愿而郁郁寡歡的人嗎？前一陣子女詩人顏艾琳推薦《唐詩三百首》為值得兒童一讀的好書，這一點我十分同意。只是像書中解釋“春風無限恨”的浪漫、“人生有情淚沾臆”的沉痛、“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的閑散，雖然兒時便瑯瑯上口，但至今猶未能全然體會，也許努力使這些意境融入生命情懷，是我走上文學之路或繼續走文學之路的小小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