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斑斕的人生剪影

剪紙也能成氣候。

湖南有個地方叫梅山，這里的祖祖輩輩為我們留下了燦爛的梅山文化。大山環抱的安化地處梅山文化腹地，梅山有項傳統工藝叫梅山剪紙，梅山剪紙里有個女人叫向亮晶。說起梅山剪紙的向亮晶，里面有很多精彩故事。一把剪刀，剪了四十多年，春天鶯飛草長，夏天魚戲蓮間，秋天男婚女嫁，冬天臘梅傲雪。偶爾，向亮晶的剪紙里，還能聞到安化黑茶的醇香，還能聽到花鼓戲《補鍋》中李谷一的歡樂笑聲……

向亮晶現任湖南省剪紙協會副會長，2010年，向亮晶通過了湖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高級工藝美術師”職稱評定，是湖南省剪紙行業第一個獲得高級職稱的剪紙藝人。

一

剪紙是一種民間工藝，在梅山地域的安化縣，剪紙還是各種民俗活動不可缺少的輔助內容。由于過去裝飾性的手工藝商品稀少，擅長女紅的家庭婦女把剪紙當作美化生活、裝飾居住、慶賀祝福的物件，從花草魚蟲到牛羊稻菽，從四季風景到人物故景，都成為她們剪刀下的作品。向亮晶的母親吳桂蘭逢年過節都要剪出各式各色的圖案貼在窗戶、門楣、墻壁上，諸如“五谷豐登”“連年有魚（余）”“吉祥納福”，不一而足。新人結婚，往往請巧手吳桂蘭剪上一個大紅的“囍”字；而有白喜事（農村稱喪為“白喜”），吳桂蘭會常常被請去幫忙。安化農村和湖南其他地方一樣也有為喪者燒冥屋的習慣，冥屋是篾扎紙糊成的，一幢冥屋需要很多剪紙，向亮晶跟在母親身邊，看著母親把一張張紅紙折疊幾下，一手持紙，一手握剪，左旋右鉸，前進后退，“咔嚓”幾下，打開紙片一看，一幅漂亮的剪紙魔術般地誕生了。向亮晶便為之著迷，她仔細觀察母親的手法，悉心揣摸，自己剪了起來，在母親的指點下，這個年僅4歲多的女娃就這樣迷上了剪紙藝術。

向亮晶的二哥向新莊當時在九龍鄉文化站當輔導員，他很痛愛這個幺妹。那時物資短缺，不要說關于剪紙藝術的資料匱乏，就是一張普通的紅紙都難得到手。向新莊利用在文化站工作的便利，常常為妹妹帶回有關的書籍、紙張和信息，幫助她提高進步。而外面來信附隨的郵票，家里媽媽的繡花樣、印花布和被單被套上的圖案，都是向亮晶臨摩和練習的“教材”。

1977年，安化縣文化館文化專干陳首濤老師來到仙溪、九龍一帶發掘民間藝術，推動群眾文化發展，在仙溪文化站站長譚軍甫老師的介紹下，了解到15歲的向亮晶剪紙很有水平。陳首濤先生讓向亮晶現場剪了一些作品帶回了縣文化館，參加安化縣文化館舉辦的美術作品展，這樣向亮晶的剪紙作品《爭艷》首次榮獲二等獎并得到20元獎金。在那個年代，20元錢對于16歲的向亮晶來說是一筆巨款，她第一次感受到剪紙能給自己帶來一種強烈的榮譽和自信，這種感覺產生了一股力量，激勵向亮晶把剪紙作為一輩子的事業，而不僅僅是一種愛好了。這如同一個具有天賦的跳高運動員，清晰地看到了橫在自己眼前的橫桿，她充滿沖動和力量!

二

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坷坎多，磨難多。從1979年到1993年，正值國家體制改革探索前進階段，向亮晶在安化多個單位“被漂移”過，先后在安化縣花鼓戲劇團當過學員，教過書，一路歷盡艱辛。有些工作和剪紙有關，有些工作和剪紙搭不上邊。不管怎樣，向亮晶從來沒有放下過手中的剪刀，她在剪藝的長河里徜徉，跋涉，把日子剪成了一幅幅精彩的畫卷。

在安化縣花鼓戲劇團當學員的日子里，向亮晶每天都要進行形體訓練，學習表演理論。老師的要求極為嚴格，訓練量特別大，每天衣服濕了一身又一身，下課后常常累得連澡都不要洗就睡覺才好。向亮晶怕荒蕪了剪藝，每天晚上總要堅持拿起剪刀剪幾張。星期天休息，同伴都逛街去了，向亮晶卻不肯耽誤時間，躲在寢室里練剪紙、書法，很是努力，這個階段她為自己寫下“只問耕耘不問收獲”的格言來勉勵自己不要懈怠。

她把業余時間幾乎都投入到剪紙當中，達到了癡迷的程度。她經常把現在的剪紙和以前的作品拿來對比，分析得失，以求進步。一幅精美的剪紙需要剪刀、刻刀配合加工才能完成。有一次，向亮晶正專心致志創作一個作品，突然覺得眉頭癢癢地，好像被蚊蟲叮了一口，她隨手輕輕地“摳”了一下。第二天梳頭照鏡子——糟了！眉毛被自己削去了一塊。原來是刀片“摳”掉了眉毛。

那時向亮晶居住的地方沒有空調，夏天剪紙時，常常汗流浹背，溫度高卻不能使用電風扇，否則經風一吹，紙張亂動，根本無從作業，她就用兩條毛巾墊住手肘，旁邊放一卷筒紙用于擦汗，不讓汗水粘到剪紙上。冬天剪紙不能烤火，因為熱度會把紙張烘干燥，使紙張變脆變形，她常常凍得腳都麻木了。向亮晶由此明白了為什么我國北方在炕上作業的剪紙風格豪放粗獷，而氣候宜人的南方能夠剪出“杏花春雨江南”的纖細秀美的剪紙作品來，原來剪紙風格的形成與氣候是有直接聯系的。

藝癡者技心精。向亮晶的剪紙技藝也一天天成熟起來，就像畫畫一樣，天下萬物皆可入圖；剪紙也一樣，世間景象都能剪底重現。在不懈堅持探索的同時，1986年她參加了中華剪紙函授學習，被評為優秀學員，同年她分別加入了中國剪紙協會、湖南省剪紙協會。1989年，她參加首屆“中國剪紙大獎賽”，所送8件作品全部入選，同時在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展出，被中國民間美術博物館收藏。1995年她參加首屆“中華巧女”工藝品大獎賽，作品在韓、日、新、馬等地巡回展出。

三

向亮晶在省內、國內剪紙界和民間工藝美術界逐漸樹立了自己的名聲。但困惑也隨之而來。她經常問自己：剪紙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民間剪紙要向哪個方向發展？她不甘心就像自己的媽媽一樣，用相同的作品重復自己的歷史歲月。

從剪紙的歷史來看，在漢、唐時期就出現了民間的婦女用金箔銀箔和彩帛剪成花鳥、方勝于鬢角為飾的風尚，“或懸于佳人之首，或綴于花下”。李商隱有詩：“鏤金作勝傳荊谷，剪紙為人起晉風。”《木蘭詩》里有“對鏡貼花黃”之句。到后來，剪紙的裝飾用途逐漸擴展，居室之內，大至門簾帳沿、被服枕套，小至鏡袱香囊，都以剪紙為型繡于其上，花鳥魚蝶，無不神形兼備，引人入勝。剪紙融合墻壁、門窗、房柱、鏡子、燈籠、屏風，最為常見。而作為饋增之品或禮品飾物，剪紙也具有長久的生命力。無論哪個年代哪個地方的剪紙，它產生的目的都是一個：為了美。人們的審美觀總是在變化和發展的，剪紙的歷史也是一個不斷求變求新的必然的軌道。

向亮晶在剪藝生涯中創造過不計其數的作品，從單個的花草樹木、鳥獸魚蟲到商周至明清以來的鳳凰圖案、生肖系列，從3厘米×3厘米的微型剪紙到3米×1.8米的巨幅作品，乃至剪紙掛歷、剪紙廣告和剪紙徽標，足以令人驚艷。在靈感如泉、激情四溢之時，會常常感到傳統平面剪紙的拘束，不能充分表達自己的感受，她想突破局限，對剪紙藝術進行更深層次的提高，卻找不到出口。

為了解疑釋惑，2002年春，向亮晶負笈清華美院，進修平面設計專業。在這里，她找到了突破口，創立了“立體剪紙”的概念。

在近代剪紙藝術家們的不懈探索和實踐中，當代剪紙藝術的表現形式由于材料（紙張）和構成的變化而呈現出全新的氣象，由傳統的單色剪紙發展到染色剪紙、套色剪紙等，實現了巨大的跨躍。在這個基礎上，向亮晶根據“包豪斯”之“立體構成”理論，結合自己的設計思想，創造出了“立體剪紙”。 為了參加由中國文聯、香港、澳門、臺灣四方聯合舉辦的慶香港回歸五周年“團圓”剪紙大賽活動，在清華美院民間美術專家王連海先生、孫德珊教授指導下，向亮晶成功創作了《雄雞》《紫荊花球》等四件立體剪紙，在全國各地千余件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得到了行家們的高度贊譽。同年她的《淺談立體剪紙》論文在2002年中國民間美術協會第17屆年會上獲得好評。東南大學藝術系主任、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民間工藝委員會副主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中國民間藝術家評委張道一先生欣然為向亮晶題詞：民風新創意。

向亮晶對“立體剪紙”的前景充滿信心，她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這些造型各異、具有獨特藝術效果的立體剪紙將會在人們的生活中出現，無論懸掛于廳堂，還是座立于幾案，都生動有趣，妙不可言，既能讓人享受傳統剪紙藝術的精華，又能讓人感受現代生活的時尚。向亮晶已不再是過去的思維單一的向亮晶，還是媽媽的那把普通的剪刀，還是媽媽的那些平口銼、小鐵錘、木質墩板，但向亮晶的思想理念已經超越了媽媽。人們說，這叫升華！

向亮晶還熱心傳授剪紙技藝，從1988年開始先后在安化、益陽、長沙、北京、南京等地進行剪紙技藝講課達千余人次，其剪紙作品在國內外重大賽事中屢獲大獎。1994年，向亮晶奪得國際第四界婦女大會手工藝大賽獎，被全國婦聯授予“中華巧女”稱號；2007年榮獲“湖南省民間工藝美術精品大賽”一等獎；2009年為湖南省益陽市博物館“非遺展”提供200件剪紙作品做永久性展出；2009年榮獲“第五屆國際剪紙展”銀獎； 2009年榮獲“湖南省第四屆剪紙藝術展”金獎 ；2009年榮獲“中國旅游商品設計大賽”銀獎；2010年榮獲“湖南省首屆旅游產品設計大賽”金獎等。

四

不久前，湖南省委宣傳部部長路建平同志看望了向亮晶，路部長勉勵向亮晶要以長遠的戰略眼光看待保護和發展“梅山剪紙”，要注重形式的傳承，更要注重內涵的創新。

路部長所講的正是向亮晶所想的。向亮晶雖然在剪紙上取得了成就卻不滿足，仍然日復一日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剪紙藝術創作當中。她創作立體剪紙作品《宮燈》長達三年，曾八易其稿，做到了精益求精、幾無瑕疵的地步，國內一些行家紛紛出高價希望收藏，向亮晶愛不釋手，一直沒有轉讓。

為了與自己鐘愛的剪紙藝術相依相伴，也為了在剪紙藝術的天空下更加自由的翱翔，向亮晶嘗試將自己的剪紙投放到市場中去，她創辦了自己的工作室：“亮金金剪紙工坊”，為客商設計別具一格的生肖剪紙掛歷，廣告招商展板等。最近以色列駐華大使安泰毅一行來到益陽，參加紀念“國際正義人士”何鳳山先生110歲誕辰，益陽市旅游局指定“亮金金剪紙工坊”為安泰毅等人剪影；在剛剛召開的“第五界湖南省農運會”，“亮金金剪紙工坊”創作的“梅山剪紙”又被益陽市政府作為禮品贈送韓國嘉賓。

現在，向亮晶的剪紙藝術已經不僅僅停留在剪刀上，她編著出版的《中國風·立體剪紙》《少兒立體剪紙技法》作為教材入選全國非物資遺產教科書，和女兒張雅妮合作編寫了《中國風·兒童立體剪紙動物篇》《中國風·兒童立體剪紙生肖篇》《中國風·剪紙入門》等剪紙專業技法書籍。在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中，能夠將實踐創作和理論研究結出碩果的大師，實屬鳳毛麟角。

向亮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