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書法、詩詞,兩者均為中國文化藝術中最具代表性的文化樣式,是中國文化的存在和演化的縮影,它們既是獨立存在,又可緊密結合。書法藝術所承攜的文化意蘊,不僅受到中國文化本然特性的范導,同時也一直以詩詞、文章作為其演化、表述的內驅力量。任憑書法藝術在現代化進程中千變萬化,依舊脫離不了詩詞——這個傳統文化的精靈。
書法作品中的文字內容——詩詞,與書法形式在審美性質上雖有著不同的系統、不同的特質,但不可否認詩詞對書法形式所起的支撐作用。創作書法作品,往往是從詩文內容到書法形式;而欣賞書法,則是從藝術形式再回到文字內容,很難將兩者分離開來,可以說是同為一體。作為書家,先是寫什么,然后是怎么寫。早在唐代韓方明就在《授筆要說》中說:“欲書,當先看所書一紙之中,是何詞句,言語多少,及紙色目,相稱以何等書,令與書體相合,或真或行或章,與紙相當”,可見內容是創作的先導。由于詩詞結構嚴謹、聲韻有致、道理深奧、意境玄妙,宜于吟詠、背誦,一首之內(尤其是律詩和詞)重復字少,書寫時字形類同的少,宜于布白。更由于優秀的詩詞不但作為素材起著筆墨紐帶的聯續作用,而且還起著書家情感的調節作用。優美的章句還能激發起書家的創作激情和靈感,喜、怒、哀、樂一寓于書,從而產生一個與文學創作完全不同的書法創作過程,使書法作品的藝術效果得到強化和提高,更具感染力。同時也引起觀賞價值的升華,人們不唯觀其書,而且賞其文,后者交織滲透到前者之中。若所書文字內容如果不相連續,或不能貫通識讀以至背誦,書寫時思路就不會暢通,即不可能“一氣呵成”“心手相應”“無意于佳乃佳”地寫出好作品來。反之,如果內容頹喪、平淡或俗氣,必定會影響書家的發揮和觀賞者的情緒,從此中可感悟出絕大多數書家選擇書寫優美詩詞、聯語的奧秘。
對于書家來說,選擇詩詞內容還必須與所書字體相稱,字跡的抒情性與詩詞的抒情性要高度一致,才能將書法所要表達的意境與詩詞的意境相契合。一件成功的書法作品,往往是藝術效果和文字內容尤其是詩詞相和諧統一的。從王羲之的《蘭亭序》、蘇軾的《黃州寒食詩》、黃庭堅書的《李白憶舊游詩》、唐寅的《落花詩卷》等不勝枚舉的事例,說明了詩詞始終和書法藝術相輔相成并使書法藝術達到高深、完美的境界,詩詞具有深化形式內涵、啟迪人們進行觀賞再創作的價值,這也是書家孜孜以求的“詞翰雙美”。
書法之所以能高壽千年而不衰,是因為與創作主體豐富復雜的精神氣質、學問修養緊密相聯。書法既包含著必須經過窮年累月的研習才能掌握的技法,又綜合了傳統文化諸多方面的因素,而在揮毫之際或鮮明或曲折地表達出書家對世界、對人生的理解和氣質精神。人的素質,決定了書法的藝術素質。古代書家都是有深厚的傳統文化素養之士。以宋人為例,我們面對作為詩人、文學家,同時又是書法家的蘇軾,似乎可作思考:兩種藝術間的聯系是必然的么?他是不是從對陶淵明詩歌的激賞,從而啟示了他對平淡天真書風的推崇?面對詩人、書法家黃庭堅,是否他從“無意為文”的文學觀到書法中“不計工拙”的創作態度有必然聯系?從這兩位大師身上,我們可清楚地認識到書法與詩詞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書法藝術本身的規范性與詩詞的規范性也是可能一致的。正是由于文人對書法藝術的介入和干預,才使得書法有聲有色、內容豐富多彩。蘇軾所言的“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正說明了書法如何達到高境的道理。自古以來,儒家的中庸、道家的自然、釋家的妙語、周易的神秘……對傳統書法的形式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對于欲表達內心的文人、書家來說,藝術是一種有價值的活動,是一種自我培養的手段,而藝術表現過程中的作品,則成為人的品質的具體化。從深一層次上來說,書家所作詩詞,或選擇的詩詞內容,也體現出書家的審美修養水平,體現出他的學識品質,以此支撐著書法形式,顯示出書法品質和格調來。
當然,筆墨當隨時代,書法創作如何體現時代精神?如何表現新的文化內容?而現代書家的知識結構、文化修養不同于古人,如何來繼承書法傳統中蘊含的豐富內涵?這一直是現代書家所思考的問題,更是畢生追求而難以企及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