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只關碑與帖

走進小大的家，便可見到四圍墻壁都被黑、白、灰相間的拓片占據，別有一種古雅醇厚的味道。

王小夫，1952年出生，湘潭人氏。湖南省收藏家協會理事、湖南省收藏家協會鑒定委員會委員、長沙市收藏家協會顧問。數十年堅持臨習古人書、畫和從事碑帖收藏。2009年榮獲“長沙市首屆界十大收藏家”稱號，其藏品被評為長沙市“十大收藏精品”之一。

碑帖過去俗稱“黑老虎”，是碑和帖的合稱，而實際上“碑”指的是石刻的拓本，其中主要指漢、魏、唐碑，“帖”則指的是將古人著名的墨跡刻在木板或石上匯集而成。古代沒有照相技術，只能依靠拓本流傳，在印刷術發展的前期，碑和帖的拓本也都是傳播文化的重要手段。后人學習書法或作歷史資料參考都要用到這些文字資料。中國的書法，能夠一直流傳到現在，除了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外，可以說還與古代碑帖收藏的興盛分不開。

在當下湖南收藏界，說起碑帖收藏第一人，非王小夫莫屬。

走進王小夫的家，便可見到四圍墻壁都被黑、白、灰相間的拓片占據，別有一種古雅醇厚的味道。一下子看到這么多真實難得的拓片，尤其是書法愛好者，都要被深深地吸引和震撼住。“這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選了一點掛出來，那邊還有好幾大箱！”王小夫隨意往墻角一指，果真看見幾口樟木大箱子，想必就是他的“藏寶箱”了。王小夫自號“古潭州人氏”，別署“芙蓉山房”。他性格隨和，對待這些寶貝可謂小心翼翼，然而只要家里來了朋友，卻又馬上搗騰一些好東西讓大家欣賞，似乎很愿意讓別人一同分享這種難得的樂趣。

據王小夫介紹，父親以前是長沙綢緞莊的大賬房，寫得一手好字，并有較深的古文根底。他七八歲便在父親的指導下臨習柳公權、顏真卿等著名書法家的字帖，自小對書法就有濃厚的興趣。而他真正與碑帖結緣當源于搞收藏。王小夫自1978年就開始涉足文物收藏。一開始面非常廣，玉器、瓷器、文房、名家字畫等等只要覺得能入眼的，通通都收。后來，他漸漸覺得真品越來越難覓，而碑帖的收藏當時尚屬冷門，它所蘊含的文化和歷史價值很少被收藏界重視。加之兒時就對書法感興趣，于是逐漸轉讓了其他藏品，一心一意地搞起了碑帖專題收藏，并且只進不出。“要收藏，你不僅得有錢，更重要的是有心。我喜歡這個東西，知道哪里有，我就會千方百計去找到它。”他的大部分藏品都是經過千辛萬苦才得來的，經過多年的努力，目前共收有各種碑帖拓片七百多件。

王小夫收藏的碑帖可分為兩大系列。一種是中國歷代碑帖收藏，上至《大盂鼎銘文》《漢大開通》《漢西峽頌》《漢石門頌》等，下至唐《孔子廟堂碑》《皇甫誕碑》、宋《淳化閣帖》等，囊括了西周、西漢、三國、吳、北魏與唐、宋各朝代的代表作。非但拓印精致，還有不少明拓、清拓善本，并有名人印簽題跋等，彌足珍貴。如明拓《漢曹全碑》，有前清禮部侍郎高士奇的題跋、鈐印；《漢熹平石經》有碑帖鑒賞大家文素松鈐印；《魏龍門四品》有清著名書論家包世臣題簽；宋《淳化閣帖》有長沙雷恭甫先生的題跋、鈐印，內行們看了都是咂舌不已。

另一種是湖南本土石刻拓片專題收藏。說起湖南的石刻，除了大名鼎鼎的《麓山寺碑》，人們便會想到中國五大露天碑林之一的祁陽浯溪碑林，目前已經是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浯溪碑林目前仍存有500多塊摩崖刻石，其中清晰可辨的大約300余塊，我保存有將近300張拓片。”王小夫對此非常自豪。其中，“三浯一頌”是里面最重要的四塊唐代摩崖刻石，分別是《浯溪銘》《浯臺銘》《浯亭銘》和《大唐中興頌》，又以顏真卿書寫的《大唐中興頌》最為著名。展開這件大楷拓片，仍有一種磅礴的氣勢震撼著我們的眼睛。

王小夫告訴我們，碑帖收藏自宋代興起，一直到民國，都是極珍貴的收藏品，當時家有一名帖，就可冠以“收藏家”。在中國傳統收藏家心目中，善本碑帖是首選藏品，之后是宋版古籍，再次才是字畫。清代金石學興起，人們眼界更為廣闊，而且很多大學者更是親自去訪碑、拓碑、監拓，清末朱文鈞為了得到宋拓歐陽詢書《九成宮醴泉銘》，將兩幅價值四千大洋的明沈周《吳江圖》、文征明《云山圖》外加房產才換得。但是，現在專門收藏碑帖的人群很少，大部分都是以收藏書畫為主，兼收碑帖，這主要是因為碑帖的“講究”很多。黑不溜秋的碑帖在眾人眼里，既不好看又顯得不吉利。“碑帖也就從過去的小姐變成了現在的丫鬟了。”對此，王小夫感慨不已。

碑帖收藏鑒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碑帖學更是一門復雜的學問，涉及面廣，收藏者除要有深厚的文化修養外，還要有對歷史、文字學、繪畫、雕刻、裝潢、紙、墨等方面的素養。王小夫家中買有大量相關書籍，他經常對照研究，追本溯源，去偽辨優。王小夫指著《谷朗碑》拓片道：谷朗碑是三國時期吳國刻石，是我省刻石年代最早的一塊碑，現存耒陽縣蔡侯祠。此碑書體似隸似楷，是隸書轉型時期的代表作，在書法史上也有很重要的地位。這件是清初拓本，并且上面帶碑額，這是很少見的。”他對碑帖的研究認識，不少還形成了文字，并在各類專業報刊雜志上發表。他的態度是謹慎的，研究是細致的。“我所藏的這件唐代徐浩書《三藏碑》拓本為曾國藩舊藏，經折裝，有金絲楠木護書底板，可惜面板和題簽都已經遺失了。拓本前后鈐有‘曾氏秘藏’‘滌生秘藏，永不典賣’等印數方。該拓是明代拓本，第八行之中的‘大’字完好，第十三行之中的‘闍’字內部‘者’部長撇末端未損，與傳世的其他明拓本相吻合。特別是本拓乃朱砂精拓，比之墨拓更顯珍貴。”王小夫信手拈來，爛熟于胸。

曾經，有外國人對他手里的藏品很感興趣，欲高價收購，被王小夫婉拒。家人朋友也曾多次相勸，以告別當時的拮據，讓生活過得舒適，但他不為所動，一張都沒賣過。后來看到好的碑帖卻又實在拿不出錢來，于是賣掉了兩幅齊白石的畫，所得的錢又陸續收了各種碑帖。“那兩幅畫要是還在的話，現在可不得了，但是不賣我又怎能收到那些好碑帖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珍貴拓本已難得一見，損毀、散落、流失，收藏家的首要責任的就是要利用自己的經驗保護好這些東西，如果有機會能展示給世人欣賞，對于弘揚中華文明也是很有意義的。2007年10月，王小夫精選上百種珍稀碑帖，在湖南省展覽館舉辦了《博覽三千年——歷代碑帖精品展》，前來參觀的人絡繹不絕。當時正好在長沙參加“尋寶”節目制作的著名鑒定家蔡國聲以及中央電視臺的隨行專家們觀看展覽后都非常興奮，并紛紛在摩崖石刻的拓片前合影留念。這件事更加堅定了王小夫把碑帖經常展示給人們欣賞的信念。

碑帖承載的歷史、人文、地理等信息巨大，對于中華文化更具有特殊的意義，但如今的碑帖收藏卻并不火熱，近乎被人遺忘。雖然2003年上海博物館花四百多萬收購宋拓《淳化閣帖》，可謂價格不菲，但這只是個案存在，并且當時還引發了相當大的爭議。比之書畫收藏價格的飆升，碑帖還是顯得那么矜持。在王小夫的眼里，收藏碑帖有超越收藏本身更重要的意義，是一種帶有深重民族文化情結的收藏。他之所以甘守清貧，數十年如一日的在故紙堆里追尋，為的就是一份對文化的執著和眷戀。

不收金玉厚吾堂，風雅只關碑與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