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都說,希臘神話里的美惠三女神是宙斯的三個女兒。赫西俄德把她們三姐妹:阿格拉埃、歐弗洛琪娜和可愛的塔麗埃稱做安排明麗白晝的美惠女神。她們把愉悅人生的恩寵與美麗人格化了。這大概就是人們迷戀這三個少女的原因:在希臘化時代有人為她們立了一座大理石雕像,在意大利的西耶那可以見到這座雕像的復制品,在龐貝城的一幅壁畫上也能見到她們的倩影,她們更是成為文藝復興時期繪畫經常描摹的主題。起初,在畫面上這些少女還是穿了衣服的,不過她們抵擋不了多久,隨便一陣風吹來,就寬衣解帶,卸下衣裝。
美惠三女神這個構圖是從哪里來的?很可能是從一排跳舞的姑娘那里來的。姑娘們肩靠著肩,兩個面向觀者,一個背對觀者。在希臘的舞蹈設計中,這是個常用的動作。某個畫家可能來了靈感,要從這排姑娘中抽出三個面孔,組成一圈閉合的對稱的造型,作為維納斯的漂亮女伴展現給世人。這幾個少女的位置稍稍向左右兩邊拉開一點,供人在所需的各個角度并可按照多變的穿插組合來觀賞:左邊側影,四分之三背部,右邊側影,這是最利于女人展現美貌與風采的三個角度,三個角度都將臀部置于構圖中心。照塞納克的說法,整個構圖與給予這個行為的三個方面(給予、接受、回報)有關,但是我們卻并不明確知道臀部的位置與什么有關。當然,對一個只能在平面繪畫的畫家來說,一次將同一個女人的不同側面展現在畫布上,就像有面鏡子反映出她的多重影像,是與雕塑藝術競爭的一種巧妙方法。因為不清楚這是三個女人合成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女人映出三個形象是一種有趣的困惑。不過等她們發現她們身體上最冒失的也最無可爭議的部分時,滿意就不可避免地取得了勝利。此外,在意大利,盡管文藝復興賦予美惠三女神以貞潔純良的品格,她們還是常常被用作青樓妓館的招牌。
正如我們可以在波提切尼的《春天的美惠三女神》(LESGRACESDUPRINTEMPS,1478)上看到的情形,濡濕的衣褶給三個美人增色不少。那些與皮膚融為一體的衣褶和身體的隆起一樣突出了腰部的扭擺。佛羅倫坦(FLORENTIN)的《美惠三女神》(LESGRACES)讓人想到希臘神話里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女祭司,線條顯得更流暢,身體也似乎完全裸露。臀部雖然不能說很美,但有一種天使的意味。那是大天使奶油般的肌膚。肯內思·克拉克提到一種具有“天國之美的旋律”。雖說那些手指很危險,離生殖部位不遠,可是那幅畫上的臀部大概就具有那種天國之美。那只是衣裙與身體的一些擦刮,只是一些飄擺波蕩,只是空氣的淫蕩,然而是空氣使她們活動,是水讓她們變美。這些少女總是互相望著,幾乎足不著地,在空中移動。可是克拉克想表達的,絕不是一闕如此飄逸的音樂。波提切尼的美惠三女神的臀部是好像自己迷上自己的臀部。相反,在拉斐爾那里,一如在柯勒喬那里,臀部完全忘記了音樂,而迷上了烹調。它們打算讓自己長得豐滿圓潤。
柯勒喬的《美惠三女神》(LESGRACES,1518)甚至相當好動,她們的長頭發絞成螺旋狀,隨風飄飛,那模樣簡直像復仇三女神。不過她們每人都長著圓滾滾的大腿與臀部。柯勒喬的臀部像用雞蛋黃油面粉食糖做的四合糕一樣柔軟。拉斐爾的《美惠三女神》(LESGRACES,1505)也一樣豐滿肉感,身形比波提切尼的美惠三女神要好一些,只不過她們遠不互望了。熱情的克拉克評論說:“這些豐滿圓潤的肉體有一種草莓的淫蕩。”為什么不是呢?她們的臀部的確讓人快樂。不過正因為這點,她們也許就嫌打扮太過,有些做作、生硬。整個畫面都顯得缺乏活力。她們摟抱在一起,可是并不是出于欲望,而是為了保持姿勢。她們手里的蘋果顯然不是暗示享樂的符號。不如說只是畫面上一點好看的顏色。總之,柯勒喬的臀部在以打趣逗樂來消遣,而拉斐爾的臀部則顯然在等待畫家畫完收筆。在CRANACH的畫上,場景變了。他的《帕里斯的裁決》在一個巴伐利亞的場景里,大膽地安排了三個新的美惠女神。她們是赫拉、雅典娜和阿弗洛狄特。這幾個小姐在爭奪選美大獎,就等身披盔甲、坐在一株大樹下的帕里斯裁決,因此競相朝他拋媚眼,作嬌態,伸腿扭腰,想讓他把票投給自己。
她們肩膀窄小,乳房高聳,肚子稍鼓,兩腿修長,保留著對哥特人身體的懷念。她們渾身赤裸,或者幾乎一絲不掛,只在腰上扎塊布,頸上戴串沉甸甸的項圈,頭上的帽子尤其像土星的光環。格拉納赫畫的女神臀部配有彎曲的細線和稍顯的隆起,讓人想到了埃及的淺浮雕。其實,這更是年輕人的臀部:格拉納赫對青果和幼芽是情有獨鐘。有些人認為,肌肉的松軟與帕里斯盔甲的光澤之間的反差,確實體現了“勃起的陽具與準備接納它的陰道之間的互補性”。這是一個大膽的打賭。在魯本斯的作品里,自然沒有此類意義。他的《三個美惠女神》(TROISGRACES,1636)把臀部描繪得出神入化,到了讓人以為一切都進了臀部,優美已經喪失的地步。確實,女人的肉體一旦擺脫了瘦削和干癟的限制,就顯得臃腫,很快就變得松垮。魯本斯所畫的大量肉體就是這種情況。因為她們都有缺陷,其中一條,就是身形的起伏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