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厘米的維權路

殘疾大學生教師夢碎

2009年6月12日，實習結束的南昌教育學院大四學生劉肇忠，高興地來到學院培訓處，領取教師資格體檢表。可是，他一連找了幾遍，直到同學將最后一張表領走，他都沒有找到自己的體檢表。

“別人有教師資格證，為什么我沒有？”劉肇忠大聲地質問班主任。“你不要太難過，醫生說你體檢不合格。”班主任告訴他。這對劉肇忠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無法拿到教師資格證，意味著十幾年來的教師夢就要破碎。

“我的體檢不過關，你們也應該給我一個說法啊？”當天下午，劉肇忠怒氣沖沖地來到南昌市東湖區教體局教研中心，質問一位老師。“你右上肢殘缺，不適合當一名人民教師。”老師拿出體檢表，表上有一欄寫著“右上肢缺損”。“雖然我的右手不能運用，但是我的左手運用自如，能獨立地完成教學任務，學校的老師和實習的學校都能證明。”劉肇忠據理力爭。老師耐心地解釋，“你的上肢不等長5厘米，根據《江西省申報教師資格體檢辦法》第15條規定：上肢或下肢不能運用或者兩下肢不等長超過5厘米，屬體檢不合格。目前，教育部門也不會給你辦理教師資格證的。”

“這也太不公平了，難道殘疾人就沒有資格當教師嗎？”劉肇忠氣憤地說。他哭著離開了教體局。

劉肇忠出生于江西贛州南康市一個貧困的農村家庭。6歲那年因為觸電事故，不得不把右上肢的下半部分截掉。但他很堅強，一直非常努力地讀書，不僅能寫一手漂亮的字，而且文章寫得也很棒。正是他的才華和堅韌深深吸引了大學同班同學孫雪梅，校園里處處都是他們相愛的痕跡，環湖邊有他們快樂的身影和爽朗的笑聲；清晨的樹蔭下，有他們朗朗的讀書聲……“等我們畢業后，就到同一個地方教書，平靜地生活。”這個夢一直激勵著這對相愛的人。

可是，一紙不合格的教師資格認定體檢通知，粉碎了他們的夢。

回到住處，劉肇忠對孫雪梅說： “我們分手吧，馬上就要畢業了，我沒有教師資格證，連個工作都找不到，而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孫雪梅哇地哭了：“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們三年多的感情嗎？我們可以通過合法的途徑去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不管怎么樣，我都會陪著你……”

維權路上真情相伴

畢業之際，很多同學都已離校，劉肇忠和女友決定留在南昌繼續向有關部門反映。兩人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經濟上非常拮據，有時一天就吃兩頓飯。他們每天在教育部門、學校、醫院之間來回跑，辛苦不說，還受盡了冷眼。一次，劉肇忠到南昌市東湖區教體局教研中心再次交涉此事。工作人員沖他發火：“你身有殘疾，按規定不能當老師，可以到其他行業工作，為什么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啊？”劉肇忠氣憤異常：“身體殘疾就不能當教師嗎？很多殘疾人都成為了優秀的教師。殘疾老師憑自己的認真與努力，比普通教師做得更好。”兩人發生激烈地爭吵。

晚上，劉肇忠帶著一肚子怨氣回到出租屋，趴在床上一聲不響。孫雪梅端了一杯茶送到床前，輕聲責怪他不應該和人吵架。“你以后不要管我的事，我的事情自己會處理好的。”劉肇忠翻身用手一揮，將杯子打碎，茶水濺到孫雪梅的身上。孫雪梅哭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陪男友這樣維權下去。

看到孫雪梅哭了，劉肇忠愧疚不已，便自告奮勇去做飯。他費力地把白菜洗干凈，左手拿起菜刀切白菜，半截右手壓住白菜。看到男友艱難切菜的場景，孫雪梅哭得更兇了，她深刻地體會到了男友的不易和堅強。她緊緊抱住劉肇忠：“不管結果怎樣，只要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就無怨無悔……”

一天，孫雪梅發現認定劉肇忠體檢不合格的規定有點問題：上肢或下肢不能運用或者兩下肢不等長超過5厘米，屬體檢不合格。“這句話有點模糊，你右手不能運用，但是你的左手可以運用啊！”

“是啊！”劉肇忠仿佛看到一線光明，興奮地說：“我明天再去教體局。”次日，劉肇忠和孫雪梅再次來到東湖區教體局。一位老師認為他死摳字眼：“你身體有殘疾，就沒有資格當老師。”

無奈之下，劉肇忠找到媒體。媒體的報道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教育部門也多次打電話表示會妥善解決此事。但報道過后，事情又被擱置下來。劉肇忠想借助法律手段維權，但律師表示這個官司很難打贏。

“既然省、市有關部門反映都無效，我們就寫信到教育部去，我就不相信，引不起足夠的重視。”孫雪梅向劉肇忠建議。2009年7日20日，在悶熱的出租房里，她幫劉肇忠查找資料，并上門咨詢律師，兩人足足用了一周才寫好這封信，寄出。江西省教育部門有關負責人反饋說他反映的問題正在解決之中。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仍然沒有傳來丁點好消息。

媒體報道沒用，告狀無門，寫信給教育部長反映也無濟于事。接連不斷地努力，都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悲觀、無助、自卑一起向劉肇忠涌來。孫雪梅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傷心地說：“你原來是個非常陽光、意志非常堅定的人，沒想到現在你完全變了，變得讓我感到陌生。現在家里正值農忙時節，我都沒有回家，留下來陪你。我以為你會堅持下去的，沒想到，你這樣太令我失望了……”

望著日漸消瘦的女友，劉肇忠深感慚愧。她為自己付出了這么多，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苦與累，沒有一句抱怨。這段時間，吃住用的都是她節省下來的助學金，每天做好了早餐，才叫醒熟睡中的他。晚上還幫他泡腳……他覺得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證明。

在孫雪梅的鼓勵下，劉肇忠再次走上了維權之路。

愛心涌向殘疾大學生

媒體的持續報道在全國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南昌市一家私立學校，主動提出聘請劉肇忠和孫雪梅擔任小學一年級的班主任，月薪2000元。江西省殘聯在了解到劉肇忠的情況后，向南昌市東湖區教體局致信，稱：劉肇忠系肢體二級殘疾，但此生奮發有為，辛勤刻苦，歷年所學及參加高考均憑其堅強的意志以左手書寫并如正常人一樣生活，以其所受教育和個人能力是可以勝任教師工作的。懇請貴單位能夠特事特辦，給予關注，妥善解決，使其能夠順利就業。

一個月后，江西省教育廳出具書面證明稱，《江西教師資格認定體檢辦法》第十五條規定：上肢或下肢不能運用的規定，系指“兩上肢”或者“兩下肢”均不能運用，教育廳決定對《江西教師資格認定體檢辦法》第十五條規定進行修改，改為“上肢、下肢均不能運用或者兩下肢不等長超過5厘米、脊柱側彎超過4厘米與肌力二級以下和顯著胸廓畸形者，視為不合格”。

此后，好消息不斷。2010年5月，劉肇忠在南昌市教育局申報初級中學語文教師資格證，順利地通過了體檢， 7月領取了教師資格證。江西省教育廳有關負責人稱，劉肇忠是目前江西省，也是全國唯一的殘疾大學生拿到教師資格證。

2011年5月15日，劉肇忠激動地給筆者打來電話，他順利地通過了江西省統一的教師招聘考試，分配到贛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潭東鎮一所村小學，現擔任一年級的語文老師及班主任，同時還擔任該校語文教研組長。孫雪梅也通過自己的努力，到吉安市安福縣一所學校任教。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編輯張秀格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