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愛喝湯,被家人和朋友稱為“湯罐子”。
幼時,做教師的父母工資微薄,不能常有菜湯。母親自創(chuàng)了一種神仙湯。那滋味,現(xiàn)在想來,還能聞到清香。其實(shí),就是用幾滴醬油沖開水,放點(diǎn)豬油,灑些蔥花。看我喝得高興,父母臉上就露出滿足的笑。小小的房子,因這湯讓人倍覺溫暖。
我家直到現(xiàn)在還住一套75平方米的小房子。先生無數(shù)次提議換房,我總是不置可否。我的房子不大,卻很有煙火氣。
居住的小城依長江而建,每逢夏季,江邊有很多打魚人。早上散步到江邊,可以買到一種本地人叫“黃鲴頭”的無鱗魚,肉質(zhì)細(xì)嫩,少魚刺,用它熬的湯,色白味濃。野生鯽魚也很容易買到,熱油稍煎,加熱水沒過魚身,只放幾片生姜,大火燒開后小火煎熬。我還做過桂魚湯、肥頭魚湯,家人喝得不亦樂乎。俗話說千煮豆腐萬煮魚,一個半小時燉出來的魚湯,味道哪能不鮮美?
有一次,帶女兒去朋友家小住。才三天,女兒就私下鬧著要回家。她說,覺得朋友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太冷清,整天都不在家做飯,廚房看著干凈,卻沒有媽媽忙來忙去的身影,沒有湯的暖香。
好說歹說,以回家熬豬尾骨湯為代價,才讓女兒多玩了幾天。一回家,趕緊買回豬尾骨,用冷水泡出血水,洗凈,拿老式砂鍋盛了,入冷水煮開,打去浮沫,擱幾塊姜片,滴幾滴陳醋,調(diào)成小火慢慢煲。一小時左右,揭開蓋子,香氣撲鼻而來。加了些鹽,把切成厚片的土豆添進(jìn)去,再過半小時,就香氣四溢了。
女兒迫不及待盛了一碗,我笑著說:“就你嘴巴刁,非要豬尾骨,害我跑了幾家。”女兒嬉皮笑臉:“辛苦了!排骨湯也不錯,但有些油膩,豬尾骨卻清香宜人。”她還補(bǔ)充說,“我就覺得阿姨的女兒沒我幸福,住大房子又怎樣?整天在外面吃,換了我,早夭折了。”一番話,說得先生瞠目結(jié)舌,我卻暗笑。這丫頭,得了我的真?zhèn)鳎?/p>
去年春節(jié),先生單位同事鬧著要到家里吃飯。狹窄的客廳擠滿了,坐不下就站著。那天,我別出心裁弄了個湯宴,灶臺上,紫砂鍋里幾個拿手湯同時燉上,外加新發(fā)明的老鴨酸蘿卜湯。專門買了土鴨,漂凈,整只入水,只擱姜片,煮到湯汁濃厚時,放進(jìn)母親泡的酸蘿卜,再熬半小時就好。就著青菜、自家做的泡椒,湯全喝得底朝天,還有人討教做法,說要回家嘗試。
晚上,客人走后,先生又提起換大房子的話題,我笑著說:“70平方米的房子,三口之家完全夠住了,不能因?yàn)榉孔咏档土松钯|(zhì)量。”女兒連聲附和:“就是就是,不能沒有湯喝。”先生說:“你這樣的女人真是少見,又不要房子又不要車子,我這個老公做得真輕松。”
住在小房子里,我更開心地投入做湯太太,花著心思,四處尋找有意思的湯的做法,再加上自己的創(chuàng)新:火腿竹筍湯、心肺海帶湯、土雞肚條蕓豆湯……都是些家常材料,卻因?yàn)橛眯模辛瞬煌慕M合、不一般的味道。
去年,女兒出國讀書了,前些天寫了條微博:“昨天在走道上幻聞到冬瓜排骨湯,今天自己做了一小鍋番茄土豆湯,很滿足,想到媽媽每天各式各樣的湯,又想家了。”看來,湯太太的名號要一代代傳下去了。
世間萬事萬物都在改變,但有些是不變的,一直陪著你,讓你安心,讓你能找準(zhǔn)自己在人世間的位置,比如,一碗湯的味道。無論多大的房子,家里有湯的味道,才有幸福的味道。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