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雨銘:鮮為人知的中共早期黨員

今天，提起吳雨銘的名字，大家都會感到十分陌生，然而他卻是中共“一大”前的早期黨員之一，著名的工人運動領袖，還曾當選過中共五屆中央候補委員。后來，吳雨銘被開除黨籍，卻成為了張學良的“秘書”，并親眼見證了西安事變的發(fā)生。現在，就讓我們走進吳雨銘跌宕起伏的前半生，去重溫那一段風云激蕩的歷史。從“輔仁學社”到馬克思學說研究會

吳雨銘(1898 1959)，又名汝銘、雨溟，湖南長沙人。他在長沙第一聯合中學上學時，就作為一名進步分子加入了學校的“輔仁學社”。“輔仁學社”名稱取其意為“以文會友，以友輔仁”，開始只是一個純學術團體，主要以研究科學知識為主，后來它的許多成員積極參與各種政治斗爭，并成為了其中的領導者或積極分子。在這里，吳雨銘結識了同為“輔仁學社”成員的羅章龍。

中學畢業(yè)后，吳雨銘考入了北京大學法學院。這時，正值北大內部新舊思想激烈交鋒，革新氛圍非常濃厚。時任北大文科學長的陳獨秀一再強調，要采取“直接行動”對中國進行“根本改造”。這正符合了吳雨銘等一批激進青年的內心想法。于是，吳雨銘與李梅羹、羅章龍等各院校的激進青年積極響應陳獨秀的號召，在“五四”前夕秘密成立了一個行動小組，并在“五四”那天采取了“火燒趙家樓，痛毆章宗祥”的直接行動。吳雨銘是這次行動的核心人物，在行動中負責探查賣國賊的住宅以及行動的進出路線等。

1919年秋，吳雨銘與北京高師、北京工專、北京醫(yī)專等國立八校的一部分思想激進的同學，在北大附近東皇城根達教胡同二號成立了“曦園”。“曦園”成員不僅從事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研究等學術活動，還提倡青年采取具體行動，深入北方地區(qū)的工礦、農村與城市調查貧民的生活，并積極尋求解決社會問題的方案。在這里，吳雨銘的思想受到洗禮，革命的思想正在心中逐步醞釀。

此后，吳雨銘逐漸轉向了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并與“五四”運動中傾向于俄國十月革命道路的核心小組成員一起，醞釀成立了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研究會剛成立時處于秘密狀態(tài)，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著作的閱讀和翻譯，以及一些工人運動的實踐，組織比較松散。后來，小組成員逐漸感到研究會長期處于秘密狀態(tài)，開展活動時人力物力都非常不足。于是，為了把研究會的牌子打出去，在北大校長蔡元培的支持下，吳雨銘與其他十八個成員一起在《北大日刊》上發(fā)表了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啟事。啟事發(fā)出后，研究會遂由秘密轉為公開，成員也大大增加了。

吳雨銘通過參加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的工作，進一步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革命思想，同時還參加了直接干預革命的行動組織。為了更好地指導工人運動，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于1921年成立了長辛店補習學校。吳雨銘積極響應號召，去補習學校當教員，后來成為該校的負責人。在這里，吳雨銘忠厚踏實、埋頭苦干，深得工人信任。由于吳雨銘思想進步，1921年3月被吸收加入了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為了中共早期黨員之一。

從京漢鐵路特派員到中共五屆中央候補委員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為了統一領導工人運動，在上海成立了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同時也在北京成立了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吳雨銘被任命為北方分部京漢鐵路特派員，從此開始了領導工人運動的生涯。

1923年1月底，京漢鐵路總工會籌備會決定在鄭州召開成立大會，吳雨銘作為籌備委員會副總干事參加了這次大會，并被選為中共京漢鐵路總工會黨團成員。2月1日上午，軍閥吳佩孚派出大批軍警對鄭州實行全城戒嚴，企圖阻止這次大會的召開。但是，吳雨銘與其他幾名代表不顧生死，高呼著口號奮勇沖進會場，由主席史文彬宣布了京漢鐵路總工會的成立。為了抗議軍警的暴行，總工會決定各地代表立即返回發(fā)動京漢鐵路總罷工。吳雨銘北返后，擔任了長辛店罷工的負責人。2月4日，他與史文彬一起領導了京漢鐵路北段的罷工。這次大罷工引起了帝國主義和反動軍閥的恐慌，吳佩孚調集兩萬多軍警在京漢鐵路沿線對罷工工人進行了殘酷鎮(zhèn)壓，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二七慘案。吳雨銘在這次慘案中被捕入獄。

在獄中，吳雨銘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然而，這不僅沒有消磨他的斗志，反而激起了他強烈的革命熱情。吳雨銘在忍受痛苦的同時，偷偷地在短凳上寫下了著名詩集《烈火集》。他在詩中高度贊揚革命斗爭，深切呼喚革命高潮，還對失去信心的人們進行諄諄勸導。后來，這些詩被發(fā)表在共產主義青年團的中央刊物《中國青年》上，對革命起到了很好的宣傳作用。吳雨銘一直非常重視文學作品的革命宣傳作用，1923年以前就在北京共產黨早期組織刊物《工人周刊》任編委。1923年9月，中共“三大”會議后，吳雨銘接替羅章龍任周刊的總負責人。

吳雨銘被營救出獄后，繼續(xù)領導工人運動，并于1925年被選為第二屆鐵路總工會常委、上海總工會組織部長。在此期間，青島日商紗廠18000多名中國工人，為爭取成立工會權利和改善勞動待遇，反抗日本帝國主義與北洋軍閥的反動統治，先后舉行了三次大罷工。吳雨銘受鐵路總工會指派，曾攜款到青島慰問，指導工人運動。1926年，三·一八慘案后，北京處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中共中央通知李大釗等人離開北京南下武昌。李大釗從全局出發(fā)，決定調中共北方區(qū)委的大部分中堅骨干力量，支援武漢地區(qū)和南方省委。于是，吳雨銘被調往南方。

吳雨銘到達南方后，曾任中共漢口市委書記。1927年4-5月，吳雨銘參加了中共“五大”，并被選為五屆中央候補委員。大革命失敗后，吳雨銘先后任中共南京市委書記、江蘇臨時省委常委、江蘇省委候補委員等職。1929年轉任全國總工會秘書長、中共黨團成員。同年6月初，曾任中共順直省委書記的王藻文和省委常委李德順，因經濟問題受批評對組織產生不滿而投敵叛變，造成多名干部被捕，順直省委遭到嚴重破壞。不久，吳雨銘根據中共中央指示，與張金刃、李子芬組成了中共順直省委常委會。

從中共“非委”骨干到張學良的“秘書”

1931年1月，共產國際代表米夫以突然襲擊的方式，強行召開了中共六屆四中全會，扶植王明等人篡奪了黨的領導權。此舉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黨內斗爭，同時也改變了吳雨銘的政治生涯。

當時，在會場內外，工人領袖羅章龍帶頭反對米夫和王明等人的倒行逆施，拒絕承認新的中央領導機構的合法性。最后，雙方矛盾激化，羅章龍等幾十名反對派骨干被米夫以“分裂黨”的罪名宣布開除黨籍。吳雨銘作為“羅派”分子也隨即被中共順直省委開除黨籍。新的中共中央給共產國際寫報告時，專門提到吳雨銘去北方進行反對四中全會的行動。在離開共產黨后，羅章龍與何孟雄等人發(fā)起成立了“中央非常委員會”(簡稱“非委”)。吳雨銘作為羅章龍的同道人，也加入了“非委”。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后，由于王明等人的出賣，國民黨當局先后在上海、北平、天津等地大肆逮捕“非委”骨干成員。1931年2月10日，吳雨銘在天津被捕入獄。他以為這次入獄肯定在劫難逃了，沒想到遇見了黎天才。

黎天才何許人也?早在京漢鐵路大罷工時，黎天才曾參加過吳雨銘與史文彬領導的中共北方區(qū)委組織的聲援罷工的大游行，并擔任游行副總指揮。1927年5—9月，黎天才還曾接替犧牲的李大釗任中共北京市委書記。大革命失敗后，中共黨內“左”風日漸盛行，黎天才被撤去中共北京市委書記的職務。后來，黎天才在參加一次散發(fā)傳單的活動中，遭到張作霖的軍警逮捕。在獄中，軍閥當局動用酷刑，黎天才低頭招認了。張作霖非常賞識黎天才的才華學識，便留其在北京公安局訓政部任秘書兼宣傳科長。張學良繼任其父位置后，黎天才更加得到信任，逐漸成為少帥倚重的心腹。

此次“非委”事件，對于政治敏感性極高的黎天才來說，當然是非常清楚的。他看到自己的老上級羅章龍淪為逐臣，自己的入黨介紹人何孟雄慷慨就義，認為有必要盡自己所能為“非委”做點什么。碰巧，張學良對待逮捕的這些“非委”共產黨人的方針，只限于取締“暴動分子”，而對“研究學者”型的共產黨人則似乎明顯寬容一些。于是，黎天才利用張學良委派他主辦共產黨人案件的便利，把吳雨銘營救出獄，并吸收他進入了東北軍。

吳雨銘起初在東北軍中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他并沒有就此沉淪下去，而是堅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未改反對蔣介石獨裁統治的初衷。吳雨銘與李希逸等在東北軍中的“非委”成員一起，秘密接受在河南大學任教的羅章龍的領導，繼續(xù)尋找機會為國家和民族做一些有益的事情。1934年，游歐返國的張學良為謀求出路，開始了解和研究共產主義。但他不滿足于純理論的講法，希望聽人講講中國的工人運動歷史。于是，黎天才抓住機會，把工運經驗豐富的吳雨銘推薦到張學良身邊做老師。這使張學良在接受馬列主義革命理論的同時，也了解了中共領導的工人運動的革命實踐。

吳雨銘對于張學良思想的轉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在講解工人運動時，多次提到工運領袖羅章龍的名字，使羅章龍的名字深深地印在了張學良的腦海中。這是后來張學良幾次秘密會見羅章龍并引以為“教授”的重要原因。張學良對于吳雨銘非常器重，委之以“中校秘書”的軍銜，并把他當作自己的智囊團成員之一。

從張羅會晤的牽線人到西安事變的見證人

隨著接觸共產主義理論及工人運動歷史的增多，張學良逐漸萌發(fā)了與羅章龍會晤的想法。當時，就其所處的客觀環(huán)境來說，為了尋找出路，他也急需與羅章龍面商對策。這也符合吳雨銘、羅章龍等“非委”成員想為國家做點事的愿望。

1935年4月23日，經吳雨銘的牽線搭橋，張學良與羅章龍在開封第一次會晤。張學良坦率表示“個人對目前政治抱負與企圖，毫不含糊”，還談到了“打開目前政治僵局的問題”。這次會晤成為一個良好的開端，為今后雙方合作奠定了基礎。幾個月后，東北軍移師西安駐軍，張學良再次出任“剿共”副總司令。吳雨銘多次奔波于西安和開封間，成為張學良與羅章龍之間聯系的橋梁。

1936年4月，羅章龍利用帶領河南大學畢業(yè)生參觀實習之機，曾有過一次西北之行。到西安時，在吳雨銘的具體安排下，羅章龍與張學良實現了第二次會晤。此時，張學良正謀劃籌建西北抗日基地，四處招攬人才，遂有意邀請羅章龍來西安的西北大學任教，共作圖謀。后來，張學良又派吳雨銘以西安代表的身份，多次與羅章龍接觸，請其到西北大學演講，并正式送上聘書。羅章龍接受了邀請，準備秋后束裝西行，在西安“另起爐灶”，后因身體原因未能成行。

1936年7月，在吳雨銘等人的安排下，羅章龍赴西安與張學良進行了第三次會晤。在兩次西行期間，羅章龍與東北軍中的“非委”成員一起，為張學良設計了經營西北的方略，其中包括建設西北為堅實的抗日根據地，挽救民族危亡并力爭民主的政治遠景設計。此后，張學良據此實行了西北大聯合的部署：開始與紅軍合作，并派人與山西、新疆等地方實力派聯絡，甚至為打通河西走廊至新疆的通道做物質準備。

吳雨銘看到張學良的一系列舉動非常亢奮，似乎從困境和絕望中看到了轉機和希望。然而，1936年12月，西安形勢發(fā)生了急變，蔣介石再度坐鎮(zhèn)西安督促剿共，并透出調換將帥的意圖。諸多因素促使張學良在12月12日發(fā)動了臨潼捉蔣行動。當時吳雨銘就在現場，目睹了蔣介石被推上軍車，押往西安的過程。吳雨銘等人萬萬沒有想到會發(fā)生這一變化。他們在東北軍中積蓄力量、蓄勢待發(fā)，原本想依托張學良和西北方面的力量做一次大文章。如今看來，大勢已去。東北軍中的“非委”秘密組織從此被迫畫上了句號。

西安事變之后，吳雨銘幾經輾轉到了南方。在武漢時曾有人勸他去延安，然而他心存芥蒂，選擇了悄然南去。最后，在國民黨當局謀了一個社會服務部的差事，后來又做過行政區(qū)秘書。1940年，吳雨銘加入了國民黨，后來又參加了國民黨江西省黨部活動，參與組織黃色工會并鎮(zhèn)壓工人運動。1949年解放軍南下時，吳雨銘到景德鎮(zhèn)公安局自首，被判無期徒刑，1959年死于獄中。

主要參考文獻：

①羅章龍：《椿園載記》，三聯書店出版，1984年版。

②無文：《在張學良身邊另起爐灶的前共產黨人》，《文史精華》2003年第9期。

③無文：《張學良的心腹謀士黎天才》，《炎黃春秋》2001年第8期。

④李德友：《烈火練就的詩魂——吳雨銘小詩略論》，《揚州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3期。

⑤陳鐵健：《歷史功罪向誰論——<西京兵變與前共產黨人>讀后感》，《抗日戰(zhàn)爭研究》200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