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在36年短暫的人生中,曾經多次來到廣東,并與廣東結下了不解之緣,可以說廣州是瞿秋白回國后政治生涯的起點。在廣州召開的中共“三大”會議上,瞿秋白贏得了共產國際、中國共產黨各方人士的信任、尊重與認可。瞿秋白多次南下廣州,也催生了他與王劍虹的那段不尋常的師生戀。
參加“三大”籌備工作
1923年1月13日,瞿秋白從莫斯科回到北京,暫住在外交部做事的堂兄瞿純白家中。因為瞿秋白精通俄文,維經斯基致信在中國的共產國際代表馬林,要求瞿秋白到剛剛成立的共產國際遠東局工作,遭到馬林的拒絕,馬林很欣賞瞿秋白的才華,他更需要瞿秋白協助他在中國開展即將開始的國共合作,在“爭奪”瞿秋白過程中,維經斯基最后做出讓步。
1923年5月下旬,瞿秋白赴廣州參加中共“三大”的籌備工作,在中共“三大”正式開幕前,中央先舉行兩天的預備會議,分工起草會議的各項決議案。瞿秋白最為忙碌,他除了負責起草黨綱草案外,還要參加黨章的修改工作,此外,他還要和張太雷一起將共產國際的有關決議翻譯成中文,印發給大會代表討論,他每天呆在房問里,常常苦思冥想到深夜。
1923年6月12日至20日,中共“三大”在廣州恤孤院后街31號召開,出席大會的有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蔡和森、瞿秋白、張太雷、張國燾等30多人,共產國際代表馬林也參加了會議,瞿秋白則是以蘇俄歸國代表的身份出席中共“三大”的。會議沒有舉行開幕式,12日上午由陳獨秀代表中央作報告,陳獨秀著重談了中共“二大”以來的革命形勢和黨的發展情況,報告中陳獨秀還特別提到了瞿秋白主編的《新青年》季刊、《前鋒》月刊,對瞿秋白工作中取得的成績大加贊賞。下午,馬林報告了國際形勢與國際工人運動等問題。隨后,從15日至19日,瞿秋白積極參加中共“三大”會議的討論,并作了會議發言,就國共合作問題瞿秋白作了一個共16條的總結發言,得到了馬林、陳獨秀等人的贊成。
與張國燾的爭論
中共“三大”討論的議題主要是改組國民黨和全體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的問題,張國燾等人受到先前第一位來中國的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的影響,要求建立一個“獨立的工人政黨,由它來領導革命”,極力反對全體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尤其反對在勞動群眾中發展國民黨的組織,認為這樣會取消共產黨的獨立性,把工人運動送給國民黨。這種主張遭到馬林、陳獨秀等人反對,特別是瞿秋白的反對。張國燾比瞿秋白大2歲,曾是北京大學的學生,在北京大學讀書時很受李大釗的器重,中共“一大”召開時,張國燾代表北京共產黨組織赴上海出席“一大”,而且還是大會主席,中共“一大”選舉產生的黨的中央領導機構(當時稱為中央局)由三人組成,陳獨秀為書記,張國燾為組織主任,李達為宣傳主任。在中共“二大”上,張國燾又與陳獨秀、蔡和森組成了大會宣言起草小組,會上他又與陳獨秀、鄧中夏、蔡和森、高君宇一塊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所以,當時張國燾在黨內有很高的威望。
辯論中,當時的陳獨秀對馬克思主義了解的并不是很透徹,所以很難說服張國燾,馬林既不了解中國國情,也不會說中國話,所以爭論主要在瞿秋白與張國燾之間進行。爭論中,瞿秋白總是顯得很平靜,他聲音不是很大,但能以理服人,辯論中,還時不時用手扶一扶鼻梁上的眼睛,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張國燾卻時不時就情緒激動。二人之間的分歧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關于中國社會性質和革命的性質。張國燾夸大中國資本主義的力量,忽視和低估封建主義的勢力,只強調反對帝國主義,從而混淆了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界限,混淆了敵友。瞿秋白先分析中國的國情,認為中國的資本主義還不是很成熟,封建的勢力依然很強大,所以應該把反對封建主義的斗爭作為民主革命的主要任務之一,強調中國民主革命的任務既要反對帝國主義,更要反對封建主義。二是關于聯合的對象問題。張國燾認為中國的資產階級是不革命的,所以無產階級只能與小資產階級聯合。瞿秋白則認為中國目前的革命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所以要與資產階級建立聯合戰線。瞿秋白娓娓道來,說服了參加會議的大多數人,并最終確立了國共合作的策略。張國燾因為反對國共黨內合作政策,在中共“三大”選舉時,在40票中僅得6票而無緣中央執行委員,暫時喪失了中共中央領導人的地位。
與黨的總書記陳獨秀的分歧
在關于國共合作的策略問題上,瞿秋白還與當時黨的總書記陳獨秀產生了分歧。陳獨秀比瞿秋白大了整整20歲,1917年,瞿秋白在北京俄文專修館讀書時,曾到北京大學旁聽過陳獨秀的課,同時還是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的熱心讀者。1922年底,陳獨秀率領中國共產黨代表團到莫斯科出席共產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時,瞿秋白擔任他的俄語翻譯,期間,瞿秋白應陳獨秀的邀請回國,陳獨秀讓他主編《新青年》季刊,對他十分器重。
在中共“三大”上,陳獨秀從法蘭西革命的角度,提出了“二次革命論”的革命主張。而瞿秋白則從列寧的故鄉學得馬克思列寧主義學說,并試圖用它來制定中國革命的戰略和策略。在革命觀上,陳獨秀片面夸大資產階級和國民黨的力量,輕視無產階級和共產黨在國民黨中的作用,從這種觀點出發,陳獨秀對于瞿秋白起草的中共“三大”黨綱草案作了修改,瞿秋白在《中國革命中之爭論問題》一文中曾回憶說:“第三次大會的黨綱,是我起草的,但是大會之后,獨秀同志又修改了再付印的……我現在這種聲明并非要標明獨秀同志的錯誤,而是要客觀地研究過去錯誤的來源……當時確有一派同志,無意之中承認資產階級應當領導革命,認為資產階級不過暫時茍且偷安罷了。”
折服共產國際代表馬林
會議上,瞿秋白與陳獨秀、張國燾在理論上的爭論,引起了與會代表的注意,瞿秋白的政治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他的一些觀點讓共產國際代表馬林所折服,會議期間,馬林在許多問題上征詢瞿秋白的意見。
“三大”閉幕的那天,馬林致信越飛、達夫謙,匯報中共“三大”的情況時,寫道:“中國的領導同志陳獨秀、李大釗在年輕的瞿秋白同志幫助下,在代表大會上取得了一致意見,大家想在國民黨內引導這個政黨去執行國民革命的政策。瞿秋白曾在俄國學習過兩年,他是這里最優秀的馬克思主義者。”同一天,馬林在致共產國際及聯共(布)的負責人季諾維也夫、布哈林、拉狄克的信中寫道:“在主導地位的看法是愿大力支持國民黨,黨的領導人陳獨秀就持有這個看法。李大釗教授和他們最好的助手——年青的瞿秋白同志與他看法相同。瞿秋白曾在俄國學習兩年,他是唯一真正懂得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人,回國后,他發表了一本關于我國的書,該書起初獲陳獨秀的極好評價。瞿的確是唯一能按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分析實際情況的同志。”
馬林所說的“一本關于我國的書”就是瞿秋白寫的《赤都心史》一書,陳獨秀曾將該書推薦給胡適,請胡適幫助在商務印書館出版。
廣州催生與王劍虹的師生戀
義青年團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期間,經施存統等人介紹,瞿秋白認識了王劍虹和丁玲。在瞿秋白的勸說下,王劍虹、丁玲離開南京到上海大學中國文學系讀書。
在上海大學的課堂上,瞿秋白注重理論聯系實際原則,采取有重點的啟發引導的教學方法,成為上海大學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瞿秋白出眾的授課才能“征服”了上海大學女學生王劍虹的芳心。王劍虹1903年出生在四川酉陽縣龍潭鎮一戶土家族人家里,據丁玲回憶:王劍虹長著一雙智慧、犀銳、堅定的眼睛,可謂是美麗端莊,但平時顯得非常嚴肅,走路時昂首出入,目不旁視,顯得有一股傲氣,一看就是一個不庸俗、有思想的學生。一次,瞿秋白替茅盾上課。課堂上,王劍虹為瞿秋白畫了一張素描,下課時,就問瞿秋白畫得像不像,瞿秋白瞅了一會,心里充滿了喜悅,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他畫素描。但他卻口是心非地回答王劍虹:“不像”。王劍虹接著又問:“畫得不好?”瞿秋白幽默地答道:“不,是你把我畫的太夸張了,我可沒有那么英俊瀟灑。”
正當王劍虹與瞿秋白墜入情網的時候,廣州的孫中山決心執行“聯俄”政策,孫中山與共產國際代表馬林、越飛會談后,迫切希望蘇聯派一位高級政治顧問給他,最終鮑羅廷被共產國際和蘇聯政府選中。1923年8月,鮑羅廷與比他小5歲的加拉罕一起來到中國,由加拉罕任蘇聯駐北京政府的大使,9月,鮑羅廷在上海會見了陳獨秀、瞿秋白。10月6日,瞿秋白以鮑羅廷的翻譯和助手的身份,隨鮑羅廷離開上海前往廣州。
這次南下廣州,瞿秋白僅僅在廣州呆了幾天的時間,廣州的秋天依然是驕陽似火,沒有上海秋天應有的那份絲絲涼意。工作之余,瞿秋白思念起了遠在上海的王劍虹,這種思念也隨著廣州上升的氣溫開始急劇升溫。10月上旬,瞿秋白離開廣州回到上海,短暫的分手催生了二人之間的那份濃濃的愛意。
1923年年底,瞿秋白以鮑羅廷翻譯的身份來到廣東,參加即將召開的國民黨“一大”前的會議和文件的翻譯工作,同年12月,在廣州苦苦思戀王劍虹的瞿秋白,給王劍虹寫了一封信還附了一首詩,詩日:“萬郊怒綠斗寒潮,檢點新泥筑舊巢。我是江南第一燕,為銜春色上云梢。”
1924年1月初,回到上海的瞿秋白與王劍虹結婚,這一年瞿秋白25歲,王劍虹21歲,二人住在上海慕爾鳴路(今茂名北路)彬興里307號。新婚不久,瞿秋白赴廣州出席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期間,瞿秋白擔當鮑羅廷的翻譯,還加入了指導小組的工作,以指導出席國民黨“一大”的中共黨員。工作十分繁忙,但瞿秋白依然抽出時間,幾乎是每天都要寄給遠在上海的新婚妻子王劍虹一封用五彩布紋紙寫的信,信中有時還會夾有詩作。
1924年1月30日下午,國民黨“一大”閉幕。2月7日,瞿秋白由廣州回到上海。婚后的瞿秋白顯得精力格外旺盛,有時候在外忙了一整天,回來仍然興致很好,同王劍虹談詩、寫詩。有時為了趕寫文章,瞿秋白通宵坐在桌子前,泡一杯茶,點幾支煙,王劍虹在一邊陪著他。可惜王劍虹這位土家族才女,只給瞿秋白帶來半年多的甜蜜生活,就因染上肺病而逝去了,1924年7月,王劍虹在上海醫治無效病逝在瞿秋白懷中。瞿秋白悲痛萬分,他把愛妻的棺木送往四川會館,從墻上取下王劍虹的一張照片,并在照片后面寫下了“你的魂兒我的心”,用一塊白綢巾把照片包好,便匆匆趕往廣州參加國民黨的有關會議。
推薦郭沫若任職廣東大學
1925年底,瞿秋白在廣州向黨組織推薦比自己大7歲的郭沫若。在瞿秋白的推薦下,廣東大學聘請郭沫若擔任文科學長一職,對此,郭沫若在《創造十年續編》一文中有詳盡的記載。那是1925年年底前后的一個下午,在上海,身患肺病的瞿秋白剛剛“吐了一陣血,出院才不久”,由蔣光慈陪同來訪問郭沫若。瞿秋白慘白的面孔和浮腫的眼眶,讓第一次謀面的郭沫若非常吃驚。二人這次見面,談論的話題廣泛,而且談話的現場氣氛融洽,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說是瞿秋白慧眼識才、愛才、薦才,把郭沫若推薦到了當時大革命的中心廣州,為郭沫若以后在轟轟烈烈的大革命中大顯身手提供了機遇。1979年郭沫若的秘書王廷芳在樂山召開的郭沫若學術討論會上,引用陽翰笙的回憶說:“郭老去廣州,是秋白同志推薦的,由組織上安排的,雖然細節不知道,但這兩點是沒有問題的。”
最后兩次來廣東
1926年8月8日,瞿秋白離開上海赴廣州參加國共兩黨聯席會議,8月18日晚抵達廣州,19日參加了共產國際執委會遠東局和中共中央代表團聯席會議。20日早上,瞿秋白與張國燾一起去祭拜廖仲愷墓地,同日又出席了幾個會議。隨后的幾天里,瞿秋白異常忙碌,到勞動學院演講、到農民運動講習所演講,與廣州各界人士廣泛接觸,做深入調查研究。同年9月7日前后,瞿秋白離開廣州回到上海,不久國民黨遷都武漢。1927年8月7日,在漢口召開的“八七”會議上,陳獨秀正式被免職,共產國際指定28歲的瞿秋白主持中央工作。
瞿秋白最后一次來過廣東是1934年。1931年1月7日,共產國際代表米夫及“留蘇派”新勢力王明等人在上海召開的中共六屆四中全會上,瞿秋白卻被定為“左”傾教條主義者,解除了瞿秋白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職務,從此瞿秋白被排斥在中央領導之外,1933年底,臨時中央來電,要瞿秋白離開上海去中央蘇區。1934年1月7日夜11時,當天是星期天,而且風雪交加,瞿秋白從上海乘船出吳淞口到香港,再乘船到廣東的汕頭,在汕頭改乘火車到廣東的潮安,再改乘秘密交通站的小船到廣東的大埔,然后從大埔步行,進入福建,于2月5日,抵達瑞金,這也是瞿秋白生前最后一次來廣東,而且是在白色恐怖的情況下,在地下交通員的護送下秘密經過廣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