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物理課堂呼喚思維自由

一、關于課堂的思考

當下我們的課堂某種程度上講，是發端于文藝復興時期、普及于18世紀的西方班級授課制，與我國千年私塾授課結合的產物。雖在班級建制與教學方式上符合班級授課制的要求，但骨子里還多少有些師尊生卑的影子。此境下的學生基本生存于被動的土壤中，自主性難以發揮。即使課堂上偶有出彩的地方，那也多是少數學生的表現，難以成為全體學生共有的學習常態。而反觀當下的優秀課堂，情形則大不相同，學生在這種課堂上充滿著生命的活力；無論是介紹到國內的一些發達國家的課堂，還是國內部分名師的課堂，學生的生存狀態也與普通教師的日常課有著質的區別。自信、自主、活潑是他們共有的精神特征。相對于感性的文科教學而言，偏重于平和、理性的物理課堂，似乎情況更糟。

回眸杜郎口中學，其課堂改革在中國基礎教育界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旋風，盡管有質疑之聲，但其能引發對當下課堂的思考，無疑是有意義的。或許正是因為此原因，學習者趨之若鶩。但與此前的情形相仿，大多數學校觀摩之后仍是“濤聲依舊”。也有學習者，但多是模仿形式：分小組、搬桌子、掛黑板、讓學生走動……似乎很少有人意識到，他們所看的只是結果，是處于自主學習狀態的學生活動的應然、實然走向，是多時的積淀。只看學習結果而不研究發生過程，只模仿形式而不探究其實質，只愿欣賞美麗的花卻忘記了播種、耕耘，只想一下子看到結果卻忘記了需要時間去等待，成了當下教育界借鑒先進經驗的怪異現象。

透過中外現代課堂表面的喧嘩與熱鬧，我們感受到誕生這類課堂的堅實土壤就是思維自由，愚以為，這是現代課堂的精神內核。經由自由，抵達自主，我們的課堂才可被稱為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課堂。

自由精神由來已久，古希臘大哲、物理學的鼻祖亞里士多德早言，智慧的產生有三個條件：驚異、閑暇與自由。

如果承認我們的課堂是產生智慧的地方的話，那就必須承認，自由應是現代課堂的基本養分。缺少了這一養分，自主必然無法達成，現代課堂將永遠是鏡花水月。

自由很可貴，又很脆弱。被稱為“人民教育家”的陶行知先生躬教于曉莊，在國民政府暗殺民主人士李公仆、派兵入駐曉莊后，陶先生驚走上海，一個月后猝然辭世，令人扼腕嘆息。

由此看來，自由尤其需要無恐懼、不害怕的環境。關于此，美國教師雷夫·艾斯奎斯這樣形容：這年頭，大多數的教室都被一種東西控制著，那就是“害怕”……教師們害怕：怕丟臉，怕不受愛戴，怕說話沒人聽，怕場面失控。學生更害怕，怕挨罵，怕被羞辱，怕在同學面前出丑，怕成績不好，面對父母的盛怒。而他在著作《第56號教室的奇跡》中又這樣說：“第56號教室之所以特別，不是因為他擁有什么，而是因為它缺乏了這樣一種東西：害怕。”不害怕，產生了奇跡！這些奇跡，不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么？！

我曾見到過這樣的情形：在一次省級課題選題論證會上，面對眾多專家的質詢，課題組的成員顯得有些無措，語言表達也有些急切。就在這個時候，課題論證專家組成員、原國家督學成尚榮先生輕輕說了一句“不要害怕！”語氣平和之極，但卻如冬日暖陽一般，一下化解了課題組教師們的緊張情緒，座下數百觀眾亦是掌聲雷動——為睿者鼓掌！

但，要想讓真正的自主學習發生并不容易，因為在應試形態下的課堂難以會有真正的自由。且不說有人會以各種理由否定之，乃至上綱上線；也不說習慣了傳統教學方式的教師會下意識地產生怎樣的阻力；就是對學生而言，這也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轉身。

當下的學生，自入學始，自由之天性便被不斷消蝕，幾年下來所剩之自由倒多出現在一些不良習慣上，著實令人感慨。學段越高，越是如此。

學生在課堂上自由了，絕大多數事情就都好辦了：學生敢說了，自然會在需要的時候暢述自己的觀點，而不會“噤若寒蟬”；學生敢做了，自然會在需要的時候走下座位與別人討論，而不會“靜若處子”；學生敢想了，自然會在需要的時候以個性的想法去碰撞出智慧的火花，而不會“照單全收”……如此，幾乎所有刻意追求的東西都可以水到渠成。可以這么講，種下自由之善因，必能收得自主學習之善果。

二、我的物理教學探索

伴隨著上述思考，筆者在自己的物理課堂上進行了一些初步的探索，以期為學生的思維自由提供時間與空間。

在自己的課堂上曾對學生說：“只要你是為學習而來，為了自己的成長而來，你的一切行為都是被允許的”“我的課堂我作主，什么叫‘我作主’？就是自己是學習的主人，老師的教將服務于你們的學”；我向學生解釋裴多菲“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詩中表達的自由可貴之思想；我還常以書面的形式向學生表白我的教學思路，描述我理想中的學生應當具有的學習秉性，讓他們“理直氣壯”地自由討論、自由提問，以期達到自主學習的境界。

在學生有了一定的思想認識之后，我開始了教學嘗試。

嘗試一：新授課。以“電磁感應”授課為例。循傳統方式時：做通電導體切割磁感線的實驗——講產生感應電流的條件——學生記住結論并以之解題。開始思考學生的思維需要自由后，我換了一種方式：在復習“電生磁”及“奧斯特實驗”的基礎上，提出“磁能否生電”的問題，隨后的教學過程基本如下（摘錄于當時寫的教后記）：

學生思考了數分鐘之后，一個小組的想法很有意思：將導線繞在水車輪子上做成一個大線圈，然后將一個大磁鐵放在輪子中間，再用水沖擊水車，使線圈繞磁鐵轉動，就可能產生電流——（當時）這個小組的一個學生對照他們小組的示意圖講給我聽，我問他為什么會想到讓線圈運動起來，他說他知道水力發電時有個東西在轉動——這段過程在傳統教學中是被看作浪費時間的，但現在看來，卻是學生自由思維的結果，是可貴的先前經驗，有利于后面知識的建構。

師：那么導體到底怎樣運動才能產生電流呢？

【演示實驗】將靈敏電流計的線圈掛在鐵架臺上。師手持蹄形磁鐵，磁極對著學生，假裝很隨意地插入線圈，然后停住不動。——這里我個人覺得“假裝很隨意”一定要做得很像，一定不能讓學生感覺到是刻意做出來的。因為如果刻意的，學生就會猜想老師的意圖，思維就被束縛，從而不敢想，同時又會怕說的答案不符合老師的要求，于是不敢說；如果是隨意的，學生就不會拘束，就會自由思考，事實也證明了這點。

生（眾）：有電了，有電了。

生（片刻后）：沒電了，沒電了。

我故作驚訝：怎么會沒電？同時順手又將磁鐵抽出。

如故，一開始叫“有電”，后來叫“沒電了”，氣氛熱烈。

為什么會一會兒有電，一會兒沒電，學生七嘴八舌，競相猜想，雖然有些答案當時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在幾次重復之后，學生竟然真能歸納得出：當磁鐵向線圈內插入或向外拔出時，即相對有運動時才能產生電流——“切割磁感線”這種專業描述不是學生所能想出來的，別指望學生能這樣描述，這是教師的事。

當然，新授課上賦予學生的自由是有條件的，要想讓學生思維真正能夠自由地動起來并且動得有效，有自由思維的環境只是必要條件，其更需要學生的思維有加工的對象。我曾有過一次失誤，在一次研究“滑輪組特點”時，我讓學生畫出一個定滑輪和一個動滑輪組成的滑輪組可能的繩子繞法，學生怎么也畫不出來，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錯誤，如將繩子繞成“8”字。后來反思時，發現其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學生那時還沒有連接滑輪組的操作經驗，頭腦中沒有可供加工的表象。

嘗試二：試卷講評課。在缺少思維自由的試卷講評課上，我敢肯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課堂有學生走神，這是因為教師所講的不可能完全針對學生最需要的。我嘗試換另一種方式，第一步，在閱過的試卷下發之前，每小組發一至兩份試卷，讓學生根據記憶討論自己的答案，如有不同，就必須說個明白；第二步，發下每個人的試卷，對照自己的錯誤與第一步中回憶的情況，再次討論訂正。經過這樣的兩步，學生能自行解決絕大部分問題，由于是自己構建的過程，所以，一定是最適合他自己的。

在這些教學嘗試過程中，真有一些喜人的現象。我們班一個初一初二在課堂上從來都是不茍言笑、面無表情的女孩也能跟學生討論一些簡單的問題，有時還能露出一些笑容。當我看了她的笑容之后非常高興，或許她不一定能考到好的分數，但至少她不害怕課堂了。另一個男孩拿了畢業證后對我說：“你是我１２年來遇到的最好的老師！”雖然這話有著超乎實際的褒揚，但也能從另一個側面表明這樣的學習方式學生是喜歡的。

這種探索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前提，就是一定要先想方設法讓學生意識到，當有時間討論、合作時，一定不能浪費時間，一定要抓住機會先在與同學交流的過程中解決能解決的問題，如果不能解決，再請教老師。這種教育要不斷變換方式、不間斷地進行。如果遺忘了這一步，放手極易導致“放羊式”的學習，空有熱鬧，沒有收獲。

三、對未來課堂的期待

一段時間下來，學生的學習狀態有所改變。從名次看，分班時的年級末尾變成中考時的年級前列，應該是一種證明。但距離我所期待的尚有很大距離。于這種親身體驗當中，我深感徹底改變現狀之艱難。

我并不認為這完全是我個人原因，全國名校的校長們在“實名推薦制”之下尚沒有自由、自主發揮的勇氣，整個教育界的沉重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事因難能，尤為可貴。也因此，一線教師如吳非先生的呼喚與李希貴校長的實踐……無不在不遺余力地推動中國教育去實現自身的理想與使命。

我期待學生不要怕出錯！課堂上，犯錯和犯錯后挨責罰是學生最為害怕的兩樣東西。怕錯之心，人皆有之。但對于推動社會事物發展進步、促進人生智慧成長而言，錯誤所起的作用往往更加讓人印象深刻。華東師范大學張華教授曾說，錯誤之于學習，就像腳手架之于建大樓，在此隱喻中，離開錯誤就談不上學習。因此，我提醒自己要對學生說“要重視并珍惜自己的錯誤”“遇到不會的問題或答錯了問題要感到高興，因為這些錯誤對提升自己的學習能力恰恰是有好處的，有時比那些易于回答的問題的作用更大”。有時，我也會有意無意地在學生面前犯一些錯誤，讓學生感覺到出錯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期待教師不再害怕！教師害怕的東西很多，害怕量化考核，害怕領導聽課，害怕不好的評價……其實，同行們遺失了一樣很寶貴的東西，那就是內心的自由。對于普通如我等的教師而言，課堂就是我們職業生命或事業生命的世界，這個天地是我們自己的，“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我們原本可以自由發揮。如果因為害怕，便束手束腳起來，拿得起卻放不下，那課堂就會變得生硬，知識傳授的過程亦不再有趣。這是一種怎樣的對自己與學生靈動生命的漠視與失職？相反，當我們的內心重獲自由之后，我們的課堂就會異彩紛呈起來，我們所害怕的那些就會好起來，我們所苦苦期待的種種符合課堂生態的情形就會出現。

我期待“鼓勵成功、寬容失敗”能成為一種課堂文化！當學生不再為回答錯誤而恐懼時，當師生在課堂上擁有自由這一高貴品質時，師生的心理便都安全了，教師的教學潛能和學生的學習潛能也便開始釋放了，百花齊放和百家爭鳴的現代課堂就是可期的了。如是，師生智慧共生方成可能！

（作者單位：江蘇如皋市城北初級中學）

本欄責任編輯李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