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黃金周,照例要扛單車遠游。在路上,我依然血脈賁張,卻不能信馬由韁,因為這一次我的身份是領隊,而我僅有的隊員我的女朋友天際同學是菜驢。這次我選擇了騎行新安江,三百公里的旅程,風景有“山水畫廊”之靈秀,人文有“唐詩之路”之厚重,足夠吸引眼球。最重要的是這條裝點了詩情與逸興的旅行線路融入門與進階于一體,能讓天際同學從菜鳥到野驢的進化一步到位。
搭車:雄村遠上白云間
凌晨六點,坐有號稱“驢友專列”的2521次列車抵達黃山火車站。天還未亮,四下是寂靜與黑暗。道路與新安江并行延伸,就如同戀人執手相攜;打開車燈,兩個人,兩輛車,一左一右踏歌行,行走軌跡同江與路一樣無止境。
在屯溪老街吃完早飯,準備趕往三十五公里外的歙縣午餐。這可是平時花一個半小時就能走完的路,這次卻準備花四倍的時間騎完。我解釋:我足夠憐香惜玉,會照顧菜鳥的感受。她戳穿:你是想“不辭常做徽州人”吧,無需以紳士之名,皖南每一處都值得留戀——她是學美術出身,上學時曾經在皖南寫生,有過醉生夢死的經歷。所以,我們一拍即合:不拘泥于路書上的時間與路線,只以路上的風景與看風景的心情為導向。
當行至距歙縣九公里遠時,時間是九點。三個小時我們行進了三十公里不到,卻往相機中塞進了上百張相片:在日出的時間點,橫刀立車于江邊。江上是飄渺霧氣,天上是層疊云團,在霧氣中飄蕩的是懶散的烏篷船,在云層中穿梭的是悠閑的水鳥。不見太陽從水鳥群里探出頭,也不見它的倒影映照烏篷船,它只隨便放出滿天的魚鱗云,鍍上點金邊就試圖把我們打發走?!昂奕詹怀申枴钡奈覀冸m然心有不甘,但只能拍了一組命名“新安江太陽呼之欲出圖”的相片后騎車走人。
不給力的日出讓我們尋找給力風景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急迫。所以,當“新安第一島,徽州最雄村”的宣傳牌立在路邊對我們拋媚眼時,我們兩顆心不約而同“淪陷”了,很堅定地奔向了這個本不在路書上的村莊。宣傳牌標明它只在十公里之外,我們沒有忽略十公里外的美景,卻忽略了這十公里內的艱辛——朝宣傳牌拐彎后,行不過百米就開始了無休止的上坡。這坡,對我來說是飯前甜品,開胃生津;但對于天際同學來說卻是飛來橫石,泰山壓頂:騎過一個百米小坡時,她還能和我齊頭并進;騎過幾個幾百米中坡時,她開始氣喘吁吁、三步一停;當一個看不到盡頭的大坡橫亙在眼前時,她把單車往路邊一倒,坐在草叢中,邊喘氣邊發飆:“不是說才十公里么?怎么走了一百多公里了還沒到?”我在請教她用的是哪國“以一當十”的度量衡后,征求意見:“回頭還是繼續?”她咬咬牙指指前方:“我就不信這坡能把我吃了,繼續!”
但她坐在路邊立馬就落地生根了,還堅如磐石。任我拉她拽她就是不走,我只好也把車倒在路邊,翻出給養雙手奉上。她坐在路邊喝牛奶,喝著牛奶的我站在路中央張望。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我沒有泣下卻感到悲傷——天際同學哭喪著臉站起來說:“我們騎吧——可是,要騎到什么時候?”我笑而不答,站在路中央,稍息,伸出大拇指,擺出搭便車的姿勢——一輛面包車在我們面前停下,我請求司機把我們連人帶車拖到雄村。司機很爽快地答應了。坐在車上,天際同學臉上烏云散盡、云開月明;而我的心情卻從“快哉”急轉為“幽怨”——窗外山巒起伏,山間鳥語花香,這是頂級的越野騎行線路。有人在慶幸“逃過一劫”,有人在嘆息“錯過一切”。在慶幸與嘆息聲中,面包車停在一個安靜祥和的小山村。
這便是雄村,有點像遠上白云間的世外桃園。天際同學活過來了,如鹿一般跳下車,邊拍照邊吼叫;我死過去了,如僵尸一般邊拍單車邊嘆息。
閑逛:古道古壩自蹁躚
從雄村出來后就是歙縣,歙縣是古徽州州府所在地,是徽派文化的核心地帶。本應該用“安營扎寨”的方式游玩,但因為三年前我曾經在此游蕩過一個國慶節,而天際同學則對人文不感興趣,于是我們只挑選有代表性的景點新安古道和漁粱古壩參觀。
沿江大道有十幾級臺階下到江邊,沿臺階而下,我們和新安江距離拉近了七八米。在眼前出現了一線的羊腸小道。寬度大約在兩米左右,路面全部用鵝卵石鋪就??亢拥囊粋扔檬^砌出了一道半米來高約三十公分寬的欄桿,而另一側,高出古棧道一米多高的石基上,是一排面朝河面的老屋,陽臺上擺滿怒放的夜來香?!懊娉蠛#号ㄩ_”,想必新安江的夏風一定很清涼而古道冬天的陽光一定很溫暖,不然精明的徽商斷然不會把大門都能開在狹窄的棧道上。
百多米的棧道很快走完,走完最后一級臺階后,新安江隱去了,來到了熙熙攘攘的魚梁老街上。抬頭,斗拱飛檐一線天;傾聽,漁歌吆喝調侃兒。路右邊的新安江上,一道石壩把新安江隔成了兩段,賦予這一卵雙胞不同的性格。上游是印象大師莫奈,以清澈而平靜的河水做畫布把北岸青峰右岸民居還有天上流云都映象了;下游是狂飚突進的貝多芬,激昂奔騰的江水和江中巨石化身指頭和琴鍵在演奏《命運》,而連接它們的青石鋪就的有一千三百多年歷史的漁梁水壩則是蜘蛛俠。水壩南低北高,北面的水壩KO(Knock Out的簡稱,指拳擊賽時把對方擊倒時說KO)了水流,把奔騰的水流擋在上游,就如蜘蛛俠變身后威風八面,而南面的水壩因為身高不足而被流水KO,就如沒有蜘蛛的力量敵不過小混混。此刻,我們記錄了這新安江VS南壩新安江勝出的歷史。
騎行:畫廊辨我是雌雄
第二天清晨六點,繼續貼著新安順江而下。一路是徐緩的下坡,經過昨天一天的適應性騎行后,天際同學已經開始初顯老驢本色。出歙縣縣城幾公里后,經過一個名為南源口的村莊后就進入著名的“新安江山水畫廊”。
如果說新安江是弱柳扶風的江南佳麗,那么“山水畫廊”就是她的眼睛。兩岸連綿的山脈是眼瞼,青翠的山峰是睫毛,一汪清澈的江水就是眼淚。隨著山脈的開合,江面時而開闊時而狹窄,就如同美女眼睛一張一合。
新安江山水畫廊兩旁分布著很多古村落,比較著名的有南源口、坑口、汪口合稱“三口”,瀹潭、漳潭、綿潭合稱“三潭”,其中“三潭枇杷”是享譽海內外的特產。可惜我們來的時節不對,錯過了枇杷收獲的季節。我只能對著江邊青幽幽的枇杷樹仿《西洲曲》作《新安曲》:騎行新安秋,枇杷過人頭,低頭彈琵琶,枇杷青如許,琵琶情如虛。
不過,雖然錯過了枇杷收獲的季節卻沒有錯過新安江的美麗。河兩岸灰瓦白墻的民居對著河中的倒影顧影自憐;河里穿梭的漁船上漁民撒開大網,似乎要一網打盡那映在河中的民居倒影。網落,影亂;網起,魚躥……
每走幾公里就有一個渡口,我們逢渡口必過渡。這是我的一石二鳥之計:借擺渡的機會天際同學可以充分休息,我們可以輪換體驗河兩岸不同的風景。而且,船資很便宜,每過一次河才一塊錢。
新安江在當地人眼中看來不過如此,但在我們看來卻是人間仙境,但是在“仙境”一側呆久了也會覺得不過如此,會渴望渡到對岸。到對岸久了后又審美疲勞,于是渡回來,又感覺仙境重現。
玩貓抓老鼠游戲,追求小別勝新婚的意境似乎是人類本性。無論是逃離鄉村、涌入城市,還是“久在樊籠中,復得返自然”,都只是對心中“仙境”的認知轉換。
在經過兩天的磨合后,天際同學很快就達到“天地我一”的境界, 我與她雙騎在山水間自在穿行,騎完新安江后再騎富春江,我們一不小心就騎完了錢塘江水系。這次旅行的后半段如同《木蘭詩》的結尾: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雙騎天地間,只羨鴛鴦不羨仙。
(編輯 雷虎 leihu7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