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爭霸的風云之地

崤山位于今河南省西部，屬秦嶺東段支脈，再往東余脈稱邙山，其山高谷絕，峰坂迂回，自古以險峻聞名，堪稱陜西關中至河南中原的天然屏障。崤山隔黃河與山西中條山相望，共同構成一段巖石峽谷，清朝《讀史方輿紀要》記載：“自崤山以西，潼津以南，通稱函谷。”由此構成了自古以來長安、洛陽兩都之間的惟一通道，而鼎鼎大名的天險函谷關和潼關就位于這條通道上，舍此無法逾越，而此通道地勢狹窄，號稱“谷深委曲，深險如函……車不方軌，馬不并轡”，自西周時期就駐精兵把守，從那時起，這里成為歷代東西方向進攻的必經之地，防范森嚴，如戰國時秦法規定：“日入則閉，雞鳴則開。”由此引發了孟嘗君派門客“雞鳴狗盜”脫險的著名故事。

無功而返

在崤山歷次慘烈戰事中，記述最早的詳細戰例應屬春秋時期秦晉之戰。

公元前630年，中原霸主晉文公聯合秦穆公攻打鄭國，鄭國支撐不住，派使者秘密勸說秦穆公：“鄭國自知已危在旦夕。但是鄭國滅亡了，對秦國沒多少好處，只會讓晉國增長實力，進一步威服中原各國。而秦晉關系如何呢？秦國曾幫晉國國君脫困回國，可是晉國國君早晨渡過黃河回國，傍晚就針對秦國加強防備，絲毫不提割地的承諾。那么晉國在東方獲得霸業后，想繼續擴張，只能向西攻擊秦國了。秦國如果保護鄭國安全，不是更有好處嗎？”秦穆公聽了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立即停止攻擊，秘密跟鄭國締結盟約，撤兵回國，還留下將領幫鄭國守城。晉文公擔心跟秦國翻臉會阻礙爭霸大業，加上當年秦穆公確實對己有恩，也就自咽苦果撤兵了。

公元前628年，晉文公去世，晉國局勢一時動蕩。秦穆公漸漸起了爭霸雄心，恰好秦國留在鄭國幫忙守城的將領以密信鼓動秦穆公出兵，秦穆公激動之下向老臣蹇叔征求意見，蹇叔堅決反對：從秦都雍城（今陜西鳳翔）到鄭都要經過多道險關，尤其崤山險峻，行之驚心，加上我軍長途跋涉，對方稍有所聞就能以逸待勞，這實在太冒險。無奈秦穆公早已打定主意，年底命大軍出征，蹇叔哭著送別出征的兒子：“我恐怕很難看到大軍回來了！我們想一舉滅鄭，晉國不會坐視不管，崤山恐怕就是你的葬身之處，只希望我能到那里讓將士們入土為安！”

公元前627年2月，秦軍抵達滑國（今河南偃師），遇到了鄭國商人弦高。弦高一邊緊急派人通知鄭國官府，一邊大膽機智地冒充鄭國使者，去秦國軍營“勞軍”。秦軍將領們驚疑不定，停止行軍，打探局勢，很快得知之前留在鄭國守城、準備當內應的秦軍將領都被“禮送出境”，顯然繼續攻打鄭國會陷入“攻之不克，圍之不繼”的境地。為了避免徒勞無功，也為了遮掩擅自攻打鄭國的“不義”之名，秦軍找了若干借口，一舉滅掉滑國，劫掠而歸。

秦晉決戰

滑國是晉國的附庸，此時晉國還在為晉文公舉行喪禮，聽聞秦軍滅滑國，新君晉襄公大怒，召集大臣商議出兵報復。軍師先軫認為，這次秦穆公因貪婪興師，思慮不周，是上天給晉國的削弱秦國的良機，主張在秦軍歸國途中設伏。部分大臣顧慮秦穆公對先君有大恩，此恩未報就伏擊秦軍，似乎不妥。先軫駁斥這種論調：“秦穆公幫助先君也不是出于無私，單單看這次先君喪禮期間，他居然不按世俗禮儀，出兵吞滅我們的盟國，實在是無禮在先，我們按盟約出兵，沒什么不妥。況且‘一日縱敵，一世之患也。’我們為晉國大業和子孫后代考慮，出兵勢在必行！”晉襄公采納了先軫的建議，又聯絡姜戎部落（當時分布在晉國南部），準備在秦軍歸國途中致命一擊。

4月初，晉襄公身披哀悼先君的喪服，督軍出征。大軍埋伏在崤山谷道兩側的高地，當時山頂積雪未消，晉軍為降低補給時被發現的概率，以雪解渴并提神，日夜埋伏以待秦軍。

4月13日，秦軍開始進入晉軍埋伏范圍，晉襄公立即要發動攻擊，軍師先軫急忙攔住，親臨前線觀察，發現秦軍因為之前戰斗順利，歸國在即，對可能的危險絲毫沒有戒備。即便如此，先軫和前線將領仍不敢輕視秦軍戰斗力，擔心輕舉妄動會打草驚蛇，決定將秦軍先頭探馬暫時放過。

秦軍三位主要將領在出征前曾經被蹇叔叮囑，凡事要謹慎，但求安全返回（也正因此，聽聞鄭國有戒備，明知攻打仍有取勝希望，依然放棄）。但他們認為晉國還在喪期，按常理不應該大規模動兵，而秦晉兩國淵源很深，似乎不至于因為一個小小的滑國就翻臉成仇，因此三位將領得知探馬草草偵察過前方，沒見危險，便放心地讓全軍通過崤山下谷道。

晉軍放過部分秦軍，見其主力仍然毫無戒備，當即發動伏擊。秦軍猝不及防之下，軍心大亂，很快折損慘重。更致命的是，崤山地勢險要，行軍道路狹窄，哪怕人馬死傷或戰車損壞沒多少，照樣很容易把通道阻塞，作戰時間不長，秦軍就不由自主地被分割成若干孤立小集團，被迫僅憑少數將士的勇武來各自為戰，完全失去協調和統一指揮。秦軍本就疲憊不堪，體力和精神壓力已處劣勢，現在又面臨晉軍輕便剽悍的山地步兵（之前專門訓練過攀山突襲），這跟當時秦軍乃至大多數軍隊主要訓練的平原大集團列陣戰法大相徑庭。天色未黑，秦軍逐漸被晉軍各個擊破，盡管秦軍三位主要將領都率親衛拼死沖殺，同樣沒能擊敗自然條件、士氣消長、身體疲勞等多位主客觀“大敵”，最終三人都受傷被俘，而秦軍全軍覆沒，無一人一車安全歸國。

深遠影響

從周武王伐紂到秦滅六國，從楚漢戰爭到安史之亂，一直持續到熱兵器時代，崤山附近始終是諸方爭奪天下的決戰要地，其中這場秦晉崤函之戰堪稱此地第一次大規模圍殲戰，晉軍借助山地復雜地形和精銳步兵，全殲驍勇的秦國戰車部隊，對于春秋后期軍隊主戰裝備革新以及主要兵種由戰車兵轉向騎兵和步兵都產生了一定的促進作用。

從這次戰役的影響來看，晉軍出乎意料地全殲秦軍，以輝煌的軍事勝利迫使秦國賠罪并擱置向中原擴張，鞏固了晉國霸業。但從長遠來看，這次戰爭標志著秦晉從世代友好轉向世仇，秦國一方面轉而向西拓展實力，于公元前623年“伐戎王……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增強了綜合國力特別是軍事實力，另一方面開始跟楚國結盟，迫使晉國日后近百年爭霸過程中被迫同時應付南方楚國和西方秦國，嚴重耗損國力。最終，晉國由于過度整軍備武，逐漸陷入各大武將世家的內訌紛爭，以致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