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求愛者8年守望,隱身“父愛”托起高考女狀元

2010年7月26日，重慶市長壽區(qū)高考理科狀元程卓收到了北京師范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寫信告訴了一直資助她8年之久的貴陽愛心人士涂學(xué)介，卻從涂學(xué)介那里意外得知，資助她的人并不是涂學(xué)介，而是王樹林。王樹林是程卓父親生前的工友，8年前曾向程卓的媽媽求婚，但遭到程卓和妹妹的聯(lián)合抵制。“愛心人士”怎么會是他呢？

信守承諾，要幫離世摯友撐起飄搖的家

2003年1月28日，臘月廿六。重慶市郊一座小院里，女主人廖志輝努力彎下腰，想把倒在地上的掃帚拾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這一幕，恰好被站在院門口的一位中年男子看到，男子的眼眶里頓時溢滿淚水……

中年男子名叫王樹林，和廖志輝幾年前去世的丈夫程世忠曾是一對好兄弟。1995年夏，王樹林在昆明一個建筑工地做鋼筋工。一天，正干活時他突然暈倒，身邊好幾位工友因怕?lián)?zé)，都躲開了，只有程世忠挺身而出，將他背到了醫(yī)院，還為他墊付了500多元醫(yī)療費。

之前兩人沒啥深交，王樹林對程世忠的無私幫助十分感激，說：“老弟，你這么幫我，我真不知道如何報答你！”程世忠卻說：“咱們有緣，幫幫忙算個啥！”

后來，程世忠得知王樹林也來自重慶，父母早逝，因為經(jīng)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感情上受到傷害，一直單身，程世忠還打電話讓妻子幫王樹林物色對象。

然而，還沒幫王樹林找上對象，程世忠就出事了。1996年8月24日下午，程世忠干活時不慎從9樓的腳手架上掉下來……王樹林奔到出事地點時，程世忠已經(jīng)奄奄一息。在王樹林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程世忠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他說：“大哥，你一直說要報答我……求你幫我照顧兩個女兒，讓她們上大學(xué)……”王樹林肝腸寸斷，拼命點頭。

幫廖志輝處理完程世忠的后事，王樹林回到昆明。他一心想多掙些錢幫助廖志輝母女，沒想到工頭卻嫌他技術(shù)不過關(guān)，不再用他。王樹林著急，到一家磚廠打工，進(jìn)的卻是一家黑廠，被限制人身自由長達(dá)三年。1999年底，他終于逃出黑廠，卻身無分文，只好到貴陽的建筑工地苦做了兩年雜工，攢了5000多元錢，于2003年春節(jié)前趕到重慶看望廖志輝母女。

他萬沒想到，眼前竟是這般景況。廖志輝告訴他，她患了類風(fēng)濕，手腳關(guān)節(jié)漸漸變形，走路都很困難。如今，11歲的大女兒程卓上小學(xué)五年級，8歲的小女兒程梅上小學(xué)二年級，一家人的生活就靠倆孩子課余時間撿廢品賣點錢，加上親朋鄰里的資助艱難維持。

王樹林拿出4000元錢給廖志輝說：“妹子，這點錢你拿去看看病，余下的給倆孩子做學(xué)費。”廖志輝拒絕了：“王大哥，我哪能要你的錢？你掙的都是血汗錢，過得比我們還艱難……”

王樹林覺得廖志輝有骨氣，有尊嚴(yán)，對她更加敬重，便去買了一千多元錢的臘肉、香腸等年貨，還給廖志輝買了一些治療風(fēng)濕的藥。考慮到王樹林老家已經(jīng)沒有親人，房子肯定也年久失修，廖志輝便留他在家一起過年。那幾天，王樹林包攬了所有家務(wù)，還把房屋整修了一下，讓這個凄風(fēng)苦雨的家一下子有了生氣。

大年初一，倆孩子出去玩了。王樹林和廖志輝坐在院子里聊天，廖志輝突兀地問了一句：“記得世忠在世時讓我給你找媳婦，一晃幾年了，你找到?jīng)]有？”王樹林抬頭看著她，答非所問：“你不也沒找嘛！”廖志輝的臉頓時紅了。這一幕沒有逃過王樹林的眼睛，他鼓起勇氣說：“這幾天我都在想一件事……妹子要是不嫌棄，就讓我來給孩子當(dāng)繼父吧。我答應(yīng)過世忠照顧好你們，如果世忠在天有靈，也會同意的……”

其實，王樹林的人品早已悄然打動廖志輝。丈夫走后這些年，她拖著病體，帶著兩個女兒也十分艱難，只是她擔(dān)心倆孩子不會同意。

晚上，廖志輝繞了個很大的圈子才轉(zhuǎn)到正題，問兩個女兒：“愿意不愿接受王樹林做爸爸？”沒想到倆孩子頓時拉下了臉，程卓說：“爸爸只有一個，已經(jīng)死了！”程梅也說：“我堅決反對再找爸爸。”

廖志輝沒再往下說，悄悄在心里對比了自己和王樹林的情況，覺得倆人結(jié)合很不現(xiàn)實：王樹林無兒無女，她患有重病，不可能給他生下一男半女，只會拖累他。她想，他的命已經(jīng)夠苦了，自己不能再給他添負(fù)擔(dān)。就這樣，她生生掐滅了接納王樹林的念頭。

王樹林還在耐心等待廖志輝的答復(fù)，沒想到第二天吃午飯時，程卓向他“發(fā)難”了，故意少發(fā)了一雙筷子，媽媽批評她粗心，她卻大聲說：“我以為今天王伯伯要走嘛！我們家從來沒有一住就是這么久的客人！”王樹林十分尷尬，勉強(qiáng)吃完午飯便起身告辭。廖志輝艱難地送了他一程，說：“王大哥，你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咱倆是不可能的，不光孩子不同意，我也不能同意！你人這么好，應(yīng)該找個比我好的女人成家。”王樹林一切都明白了……

忍辱負(fù)重，大愛隱身只為一份承諾

雖然離開了程家，但王樹林放心不下廖志輝母女，不敢走遠(yuǎn)，只在重慶市區(qū)打工。程世忠臨終時的囑托時時回響在他耳畔，因此，有空了他會去程家看看，想給廖志輝一些錢，但每次都被拒絕。最后一次，廖志輝生氣了：“再這樣你以后就別來了！”

王樹林沒辦法，心想，如何才能讓朋友的臨終囑托得以完成呢？一天，他突然計上心來：干脆隱姓埋名，以愛心人士的身份幫助程家姐妹上學(xué)！為此他專程去了一趟貴陽，他有個表弟叫涂學(xué)介，在貴陽開超市，他想讓表弟扮演這個“愛心人士”，便給表弟留下了3000元錢，讓他聽候通知。

2003年9月，王樹林以涂學(xué)介的名義，給程卓就讀的龍河小學(xué)寫了一封信，要求資助一名六年級的貧困女生，人選最好是單親家庭、姊妹兩個以上，并讓校方提供一份符合條件的貧困生名單，他從中挑選。程卓自然成了“幸運兒”。得知有人要資助自己，程卓萬分感激。

不久，程卓收到了“涂學(xué)介”寄來的800元錢，匯款單附言上只有短短數(shù)語：“程卓同學(xué)，希望你努力學(xué)習(xí)，今后你的學(xué)費由我負(fù)擔(dān)，一直到大學(xué)。”

半個多月后，王樹林收到了涂學(xué)介轉(zhuǎn)來的程卓的回信：“涂叔叔，您寄的錢收到了……我們?nèi)腋兄x您的幫助，我和妹妹一定努力學(xué)習(xí)，決不辜負(fù)您的希望……”王樹林很欣慰，又想盡可能地改善一下她們的生活，在2004年初寄新一學(xué)年的學(xué)費時，一次寄了2000元。

收到這么大一筆錢，程卓只留下800元給自己和妹妹交書本學(xué)雜費，剩下的全交給了媽媽。廖志輝囑咐女兒：“你涂叔叔寄來的每一筆錢都要記錄下來，只能用于你和妹妹讀書，剩余的我給你們存著，等你們以后掙錢了要歸還。你再寫封信，讓他以后別寄那么多……”擔(dān)心孩子形成依賴心理，廖志輝還努力給孩子做表率，拖著病體到離家?guī)装倜走h(yuǎn)的巷口擺地攤，一天能掙十元八元。

當(dāng)涂學(xué)介打電話將程卓的回信轉(zhuǎn)告王樹林時，王樹林再次被廖志輝的獨立與自強(qiáng)打動了。他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要是再成家，非廖志輝不娶！

2004年7月，程卓考上了合興中學(xué)，立即給“涂學(xué)介”寫信：“涂叔叔，是您用愛心鋪平了我的求學(xué)路，我會再接再厲，用更好的成績回報您！”王樹林讀后十分欣慰。

程卓對“涂學(xué)介”很敬重，但有時候卻很傷王樹林的心。2005年春節(jié)前兩天，王樹林又去看她們。這天，他幫她們修了房子，買了一堆蜂窩煤，忙了一整天。傍晚，廖志輝讓他休息休息，并艱難地給他端來了洗臉?biāo)]想到程卓竟對媽媽說：“我們早點做晚飯吧，我怕晚了王伯伯看不到路回家。”王樹林心里頓時一涼，知道孩子在下“逐客令”。他臉也不洗了，對廖志輝說：“妹子，我走了，以后再來看你們……”說完轉(zhuǎn)身就走。廖志輝強(qiáng)忍著腿痛追上去，說：“王大哥，求你別生孩子的氣……要不，你以后別再來了，免得我難受……你來一次，我就難受一次……”說著，淚流了下來。

王樹林本來很委屈，但那份委屈一瞬間就被廖志輝的淚水沖得無影無蹤。因為他能感覺到，她心里有他。果然，廖志輝泣不成聲地說：“如果我的身體是好的，我一定答應(yīng)你，可我是個廢人哪……”王樹林連忙安慰道：“妹子你別說了，我理解。我們的事，不能跟孩子的前途比。在孩子考上大學(xué)之前，天大的事都先擱一邊！”

一轉(zhuǎn)眼，王樹林給程卓匿名捐款3年了，一張張匯款單就像一根根鞭子，鞭策著程卓努力學(xué)習(xí)。2007年7月，她以合興中學(xué)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入重慶市長壽區(qū)重點高中——長壽中學(xué)。程梅小學(xué)畢業(yè)后也以優(yōu)異成績升入初中。

這年暑假，王樹林給程卓姐妹各買了一個書包，向她倆道賀。他興奮地鼓勵程卓：“繼續(xù)努力，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學(xué)！”程卓卻苦著臉說：“讀高中得住校，花費更大，我想打工掙些錢，也得想辦法節(jié)省。”王樹林脫口而出：“沒關(guān)系，貴陽的好心叔叔會多給你匯錢的。”程卓當(dāng)即批評他：“涂叔叔的錢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照樣是辛苦掙來的！”

近在眼前的“涂叔叔”萬分感動，多年來打工的苦楚，以及在這個家里所受的委屈，頃刻間變成了一股幸福的暖流……

程卓上高中后，各項費用成倍增加，王樹林感到擔(dān)子越來越重，他只能拼命干活，每天不管什么天氣，只要有活干，工錢再少他都出工。他告訴自己，多掙一分錢，孩子上學(xué)就多一份保險！除了拼命干活，他還拼命節(jié)省。工地上本來統(tǒng)一交納生活費，每月只需從工資里扣200元錢，王樹林還是覺得太“奢侈”，他向工頭申請生活自理，每天中午只花一元錢買倆饅頭就工地上的白開水充饑。可在給程卓的信中他卻很會“吹牛”，說“給你寄學(xué)費不存在任何負(fù)擔(dān)”。

癡情有報，供出高考女狀元苦愛花開

懂得感恩的程卓學(xué)習(xí)一直很刻苦，每次考試成績都名列前茅。可進(jìn)入高二下學(xué)期，她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擔(dān)心自己考不上好大學(xué)對不起“涂叔叔”。為此她經(jīng)常失眠，上課難以集中精力，成績漸漸下滑。2009年7月，期末統(tǒng)考她的成績下滑了十多名。

中秋節(jié)那天，王樹林買了月餅去看望她們母女。見程卓一臉沮喪，就問她怎么了。程卓竟抱頭抽泣起來：“離高考只有一年了，我擔(dān)心考不好，對不起涂叔叔。”王樹林安慰她：“這學(xué)期沒考好，下學(xué)期努力追上就是。只要你努力了，就一定能考好，即使沒考好涂叔叔也會理解你。”

鼓勵一番后，王樹林還怕自己這個“局外人”的話不夠分量，又以涂學(xué)介的名義給程卓寫了一封信，鼓勵她調(diào)整心態(tài)，輕裝上陣……“涂叔叔”的親自教誨，終于讓程卓放下了思想包袱。

轉(zhuǎn)眼到了2010年，程卓已經(jīng)是一個懂事的大姑娘，看到這么多年王樹林逢年過節(jié)都來看望、幫助她們，也沒什么“非分之想”，對王樹林漸漸有了好感，有時候還會跟他拉拉家常。

2010年6月，苦難的日子終于露出曙光，程卓以653分的成績，奪得重慶市長壽區(qū)高考理科狀元。隨后，程梅參加中考，以長壽區(qū)第三名的成績考上長壽中學(xué)。王樹林興奮不已，喃喃自語：“這些年的辛苦，值了！”

7月26日，程卓收到北京師范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廖志輝流下了幸福的淚水，催促她快給涂叔叔寫信報喜。

程卓在信中寫道：“……涂叔叔對我恩深似海，卻連我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聽過……您不讓我去見您，讓我聽聽您的聲音總可以吧，也給我一個對您說聲‘謝謝’的機(jī)會。涂叔叔，收到這封信請給我打個電話，好嗎？”程卓剛買了一部手機(jī)，她在信的末尾留下了手機(jī)號碼。

7月31日，涂學(xué)介收到了信。他一直認(rèn)為，單身表哥幫助這家人是“別有用心”，然而這封信徹底推翻了他的想法。他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震撼：原來世間真有如此純凈的愛心！他決定把真相告訴程卓，便給她發(fā)了一條短信……

這天，王樹林正好前往給程卓賀喜。看見程卓的錄取通知書，他興奮地說：“孩子考上大學(xué)了，世忠老弟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今天我下廚燒倆菜，慶賀慶賀！”

就在王樹林忙著在廚房炒菜時，涂學(xué)介發(fā)來了短信：“程卓，我是涂學(xué)介，但我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8年來給你寄錢的人不是我，是王樹林——我的表哥……”程卓頓時呆住了：一直資助她的愛心人士原來并不是什么富商，而是一名辛勤勞作一個月才掙千把元錢的泥水工！

往事一幕幕，酸楚一幕幕，程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奔進(jìn)廚房撲通一聲跪在了王樹林面前：“王伯伯，我知道‘涂叔叔’就是你了，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們呀……”王樹林一怔，隨即什么都明白了，趕緊將程卓扶了起來。

很快，廖志輝和程梅也知道了真相。廖志輝哽咽道：“王大哥，你真傻呀，你過得那么苦，還逞什么強(qiáng)呀！”王樹林訥訥地說：“反正——孩子出息了，我高興，也替她爸高興……”但廖志輝知道，王樹林這么多年來默默資助她們，除了要兌現(xiàn)那個諾言，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等待她的答復(fù)。她捫心自問：這么善良、寬厚、有愛心的男人，錯過了還能遇到嗎？

下午，送王樹林離開時，廖志輝說：“王大哥，你真傻呀，我哪里值得你這么付出？”王樹林卻說：“我不懂得怎樣去愛一個人，但我覺得愛一個人就該把她的難處當(dāng)自己的難處來分擔(dān)。”這個男人的愛情邏輯，簡單，卻又那么生動感人！

幾天后的晚上，廖志輝把兩個女兒叫到跟前，忐忑不安地問了一個與8年前同樣的問題：“愿意不愿意接受王樹林做爸爸？”這一次，姐妹倆不僅連連點頭，還告訴媽媽：“我們已經(jīng)商量好了，過幾天咱們辦‘狀元宴’的時候，干脆來個喜上加喜！這事，你先別告訴他，我們要給他一個驚喜！”

2010年8月28日，“狀元宴”如期舉行。開席前，程卓向來賓行了鞠躬禮，然后走到王樹林身邊，眼含熱淚說：“我能考上大學(xué)，是因為我有一個不是爸爸勝似爸爸的王伯伯……我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就是王伯伯對我媽媽忠貞愛情的見證……我請大家一起，祝福他們……”一瞬間，寧靜的小院里沸騰了！王樹林的眼淚順腮而下……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