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詩人”徐世昌的《草書》扇頁

十年前，我在翻閱河南文史館編寫的《中州軼聞》(上海書店出版，1992年3月)小冊子時，看到一篇劉東周撰寫的《徐世昌義賣書畫救豫災》短文，曰：

在蔣、馮、閻中原大戰后的1931年，河南又遭到嚴重旱災，豫西更甚大批難民群集洛陽，其狀甚慘，河南紳耆許鼎臣等倡儀成立了豫西救災會，向軍政當局、臣商富戶、社會賢達發出募捐啟，呼吁大家慷一慨解囊，拯救災黎。

曾任民國大總統的徐世昌，在北京接到募捐啟后，趕忙親書楹聯二十副，繪制梅蘭竹菊、山水人物畫十幅助賑。徐是清末進士，其書畫頗有名氣，此次一經到洛，各界人士便紛紛以高價購買，得款二千元左右，為賑災工作帶了個好頭

當時我只知道徐世昌曾任中華民國大總統，還不知徐世昌能書擅畫，所以看到此文頗感新鮮，只可惜文中未附徐世昌的書畫作品的圖片。不久，我手上有了一套《中國書法鑒賞大辭典》，在下冊中看到一幅徐世昌的條屏和一副七言對聯，都是草書，書法倔強質樸，生辣蒼勁，很是可觀。1995年8月，丕師從上海寄來了一本他的新著《古今書法名作鑒賞大成》巨冊，在620頁面上收有徐世昌的七言草書對聯一副，聯云：“尋芳懶試登山屐，得句遲于上水船”。丕師評曰：“字姿側媚，點畫清朗，看來很有逸趣。在書法上，他自稱學蘇東坡，但從這副對聯風格看，卻又有點廣收博取，自出新意了。”徐世昌的字總算了解了些皮毛，但畫還是未看到，所以這之后我開始在拍賣行中尋覓了。

時光飛到1997年11月，在上海新世紀秋季藝術品拍賣會預展上，我終于看到了徐世昌的作品，只可惜又是草書七言楹聯，不過看的是掛在墻上的原作，對徐世昌的書法體味更深了一層。當時想，如果是二三千元的起拍價，倒是可以去碰碰運氣的，但是是10000～15000元的估價，我也就不打主意了。過了兩年，又看到了徐世昌的作品，仍是草書楹聯，不同的是，這副是十五言的楹聯，在上海德康拍賣行'99迎春藝術品拍賣會投拍，估價7000～8000元。我心里想了，怎么徐世昌的畫就這么難見到呢?就在有這種想法剛過了一年時間，2000年春季藝術品拍賣會又開槌了。在老城隍廟拍賣行的拍賣會上，終于第一次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徐世昌的畫，是八張山水扇片冊頁，其中有三張扇片還畫有人物。畫面用筆蒼勁揮灑，點染灑逸，設色厚重，頗有妙趣。估價當然也不扉：15000～18000元。我未敢去競拍。同年新世紀秋季藝術品拍賣會上，又有徐世昌的畫了，是一幅四尺整張的《梧蔭牡丹圖》，畫上題詩：“九十韻光正艷陽，百花齊放牡丹王。春光搖曳只梧影，飛下一只紫鳳凰”，署名“水竹人”。畫有幾分新穎，構圖亦有幾分別致，故堪可把玩，但20000～22000元的估價我的確是玩不起的，所以也就早早地打起了退堂鼓。心中又盤算：啥時候遇上一張徐世昌小幅的、價鈿可以接受的書畫玩玩，也未嘗不可。隨后，徐世昌的小幅倒是遇上了，是在南京藝蘭齋2001年9月首場中國書畫專場拍賣會上，尺幅為135cm×33cm的直屏山水，筆頭較粗。但未減韻致，尺幅是小了，但價鈿卻未低小下來，估價8000～12000元，我還是只能帶著遺憾眼巴巴看著別人去競拍了，亦暫且把撿便宜買到徐世昌書畫的念頭熄了一熄。

也就在我暫時不敢奢望以低價買到徐世昌的作品之時，我的先生丕謨教授在我事先不知的情況下，則“偷”著在上海大眾拍賣行為我拍到了一張徐世昌的草書扇頁，且價鈿頗能讓我接受。當我2002年3月下旬到上海時，在百尺樓丕師出示了為我拍到的徐世昌的草書扇頁，看得我連聲叫好，笑得我的嘴難以合攏。扇頁草書，錄的是一段述論，云“且六文之作，肇于贏正(政)，正其來尚異，厥用始弘，但今古不同，妍質懸隔，既非所習，又亦略諸復有龍蛇云露之流，龜鶴花英之類，乍圖真于率爾，或寫瑞于當年。”洋洋灑灑六十多個字，小字署上款：“奧如先生正腕”，署名“水竹人”，鈐“菊人”橢圓形白文印。此幅書法沒有典型的草書那種諸字之間相連的流便和激情澎湃，也不太講求草書“飛白”的墨色效果，而是呈現出一種斬釘截鐵般的方硬和奇崛瘦挺的折筆，并且亦不失揮灑從容、沉著穩健和氣味淳厚。點畫起止分明，講究抑揚頓挫。字與字之間筆斷意連，顧盼生姿。通篇緊密中見疏朗，質樸中見秀逸，非老筆純熟不能到此境界。丕師看到此佳作，也禁不住題贊：“書筆迥異凡流”，實在允當!

徐世昌(1855－1939年)，又名水竹人，字菊人，又字鞠人，又號弢齋，祖籍直隸天津，生于河南輝縣城內。關于“水竹人”，鄭逸梅嘗云：“徐世昌之書畫，署水竹人。按是村，在河南輝縣之西南角，淇水流其域，《詩經》‘瞻彼淇奧，綠竹猗猗’，即其地也。徐世昌建橋浚池，益多種竹，筑樓居之，榜為竹隱。前有堂屋，為歸田別墅。”其13歲時由表叔陳季舫指導學習八股文，17歲設館于表叔家，課諸表弟讀書。光緒五年(1879年)淮寧知縣李覲候邀其署治文牘，在此期間得識袁世凱。光緒八年(1882年)參加順天鄉試，得中第154名。弟世光得中第75名。次年兄弟二人入京應禮部會試，又俱中首試，但赴保和殿參加復試未中。光緒十二年(1886年)，兄弟二人又赴京應禮部會試，這次殿試列二甲第55名，成進士，越二年，應館課，館課結束，赴保和殿考試，列二等，授翰林院編修，補國史館協修官。此后官運亨通，宦海生涯幾十年。光緒十年(1904年)署兵部左侍郎，次年任巡警部尚書。1906年巡警改為民政部，徐世昌仍為尚書。次年被授為欽差大臣、東三省總督兼管三省軍事務。宣統元年(1909年)，又任郵傳部尚書，兼署奉天巡撫。民國元年(1912年)，徐世昌辭官。民國三年(1914年)，徐世昌被袁世凱特任為國務卿。其致函總統辭謝未果，授受任命，入府辦事。袁世凱稱徐世昌、趙爾巽、李經羲、張謇為“嵩山四友”。關于這“嵩山四友”，還有一個小插曲：袁世凱曾拜張謇為師，后又稱友，當時有人仿《月令》戲曰：“是月也，師化為友。”民國七年(1918年)，當時已是64歲的徐世昌，被新國會(即安福國會)選舉為中華民國第五任大總統。徐曾全國通電，表示辭讓不就。全國挽勸，遂決定任職。民國九十一年(1922年)通電全國，宣布辭職。隨即赴津，以詩文書畫自遣。民國二十八年(1939年)6月5日病故，歸葬輝縣，不修墓工，僅豎石碑日：“水竹人之墓”。

書畫之外，徐世昌頗有著述，有《晚晴簃詩匯》《退耕堂政書》《歸云樓集》《竹窗楹語》《清儒學案》《大清畿輔先哲傳》《將吏法言》等刊世。他一生愛吟詩作賦，有深厚的文學功底，思維敏捷，含蘊深廣，因以博得“文章魁首”“總統詩人”的美譽。也就是被譽為“文章魁首”、并一向辦事沉穩的徐世昌，一直想取得個法國文學博士學位。但此時的徐世昌年已衰邁，沒有精神從事著作，但各國又有規定，凡領受博士學位，必須有新的著作，于是以三萬元的代價請黃郛代筆著《戰后之中國》一書。“黃郛得到巨款報酬之后，赴美國游歷，他在紐約大庭廣眾之間，直言不諱此書內幕，并著《戰后之世界》一書，將《戰后之中國》作為上卷。這樣一來，使徐非常窘困，但黃郛遠在美國，徐世昌鞭長莫及，迫不得已，只好表示愿意出巨資購買這一書的版權，但黃郛索價甚高，終未成效。”(《名人軼事大觀》，1999年2月內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被袁克定(袁世凱長子)呼之為“活曹操”的徐世昌，也有失算的時候，想“偷雞”弄個洋博士炫耀炫耀，結果是“折了一把米”，并被引為笑談，真是“熊瞎子敲門——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