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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邊大學 朝鮮-韓國學學院,吉林延吉 133002)
朝鮮朝使臣眼中的滿族人形象
——以金昌業的《老稼齋燕行日記》為中心
徐東日
(延邊大學 朝鮮-韓國學學院,吉林延吉 133002)
18世紀上半葉,朝鮮朝士大夫在很大程度上擺脫了“華夷觀”的傳統思維模式,客觀地肯定了中國社會所發生的巨大變化。受到這種朝鮮朝“社會總體想象”的影響,金昌業等朝鮮朝的燕行使臣就塑造出了“丑陋”、“悍麑”但又勇武過人的滿族人形象。他們既描述了滿族人怪異的體征,兇狠、頑劣的行為,更是凸現了滿族人擅長騎射而生存、立國的文化特征。
朝鮮朝使臣;滿族人形象;兇頑;怪異;擅長騎射
金昌業(1658—1721)是朝鮮朝中期的著名學者,其家庭是當時地位最高的名門望族,因而他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安東金氏與中國素有淵源,金昌業的曾祖父、父親、叔父以及長兄都曾以正使的身份出使過中國。這樣的家庭背景,使得金昌業從小就對中國十分向往。1712年,金昌業的長兄金昌集以冬至兼謝恩正使的身份赴燕京,金昌業也有幸作為“子弟軍官”隨行。在赴華之前,他已經從父兄的談話以及前輩的《朝天錄》和《燕行錄》中多少了解了中國的實情。因此,他是帶著對中國的“前理解”去考察中國的。“而這種‘前理解’與當時朝鮮朝對清朝的社會總體想象又是不盡相同的。”①徐東日:《朝鮮朝燕行使臣筆下清朝中國形象的嬗變及其內因》,《東疆學刊》2010年第4期,第4頁。
金昌業此行撰寫的游記是《老稼齋燕行日記》,其中記載了金昌業一行自朝鮮都城漢陽出發一直到中國都城燕京、再由燕京返回漢陽途中的所見所聞,記載了他在北京逗留期間所考察到的清朝的各種制度、方物以及與清朝文士交往的情況。尤其對當時滿族人的形象更是勾勒得相當生動、逼真,為后人留下了大量鮮活且少為人知的重要資料。在此,筆者將重點論述金昌業筆下的滿族人形象。
一
滿族人的形象首先體現在其種種怪異的體征方面。在金昌業的“燕行錄”作品中,有不少描述滿族人怪異外貌的文字:
兀喇總管睦克登……人小而眼有英氣,語時如笑,甚慧黠,亦非雄偉人。①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120頁。
五閣老在后殿月廊,余隨裨將輩往見,清閣老二人同坐于北邊一炕,漢閣老三人設椅炕下一帶坐焉,各前置桌子,疊積文書。清閣老一松柱,一溫達。溫達短小,容貌古怪而有猛意,面赤黑須,髯少,一目眇;漢閣老一李光地,福建安溪人,容貌端整,眉目清明,須髯白;一蕭永祚,奉天海州人,身短面長,前一齒豁;一王琰,江南太倉人,有文雅氣而容貌豐盈,精彩動人。溫達、松柱相與語,漢閣老三人皆閱視文書,或俯而書字。……尚書清瘦而身小,眼有精神,舉止輕率。侍郎在右者漢人,容儀魁偉,沉靜有威,不輕瞻視。左者容貌平常,清人云。……此處天下人皆會,而形容各異,使漢人、清人、蒙古、海浪賊、喇嘛僧及我國雖同服色絕不相混,而惟清漢或不能分矣。②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119頁。
以上引文在描述滿族人的形象時,基本上是比照漢族人而加以描述的。即在描述“李光地”、“王琰”、“蕭永祚”等漢族官員時,使用了“容貌端整,眉目清明”、“有文雅氣而容貌豐盈,精彩動人”、“容儀魁偉,沉靜有威,不輕瞻視”等肯定性的語匯;而在描述“睦克登”、“松柱”、“溫達”等滿族人時,更多的是使用了“甚慧黠,亦非雄偉人”、“容貌古怪而有猛意”、“舉止輕率”、“容貌平常”等否定性的語匯。在以上褒貶色彩十分鮮明的語匯對比中,金昌業毫不隱諱地表明了自己的情感立場。當然,金昌業在描述朝鮮朝語境中滿族人形象時,也摻入了一些新的形象元素,譬如,他在描述滿族人形象時,常常對滿族人的“眼部特征”表現得尤為突出。譬如:“兀喇總管睦克登……人小而眼有英氣”、“尚書清瘦而身小,眼有精神”,等等。我們對滿族人形象的研究最終都要落實到對其諸多文本的比較分析,而要比較完整地理解具體文本中的滿族人形象,只有在其對話闡釋過程中才能得到實現。因此,金昌業對滿族人“眼部特征”的描述,我們完全可以通過金昌業之前的不少朝鮮朝文人有關滿族人的描述性文本追溯其源頭。
比金昌業晚八年赴燕的朝鮮朝使臣李宜顯,在自己所撰寫的《庚子燕行雜識》中,更加集中而突出地描述了滿族人的形象:“清人大抵豐偉長大而間有面目極可憎者。膻臭每多襲人,言辭舉止全無溫遜底氣象。……路中見男胡率是疏髯,雖累十百人須髯多少一皆均適,絕無胡髯披頰者。豈頭發既盡剃,故髯亦剪繁略存,只以表丈夫。”③李宜顯:《庚子燕行雜識》(下),《燕行錄選集》Ⅴ,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31-32頁。在作者筆下,“男胡率是疏髯”,他們“須髯多少一皆均適,絕無胡髯披頰者”,而且頭發“盡剃”、“髯亦剪繁略存”,從而“只以表丈夫”。這是滿族人區別于漢族人的一個典型的體表特征,可以說,這種怪異性是他者化的一個顯著標志,也可能是被描述為“面目極可憎”的重要因素。
這是因為,金昌業等朝鮮朝燕行使臣長期生活在農耕文化的生產、生活環境中,多方面地接受了中國儒學“華夷”觀的影響,認為人們只有束發戴冠才是文明的,才具有“禮儀”。所以,也習慣于用發式來劃分“華夷”,將“披發”視為夷狄的表征,視為一種落后、不文明的文化現象,從而大加貶斥滿族人剃頭辮發的習俗,而且通過他者化,極力夸大滿族人的“怪異性”或“異類性”,使之最終被刻畫成“丑類”的形象。
實際上,每個民族有每個民族的習俗,應該尊重各民族的習俗,發式并不分貴賤,也不代表文明與不文明。剃發原本是女真人的一種風俗習慣,即“男子將頭頂四周的頭發剃去寸余,只留頂后中間長發,編成辮子,垂于肩背,除父母喪和國喪百日內不剃外,四周頭發不得蓄長,要時時剃除,所以叫做剃發或剃頭。”④鄭天挺:《探微集》,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81頁。薙發垂辮這種發式源于滿族的原始宗教——薩滿教的宗教意識。薩滿教認為,發辮生于人體頂部,與天穹最為接近,是人的靈魂所在,所以發辮為其族人所重視。古代時,滿族在戰場上捐軀的將士,其骨殖如無條件帶回故里,其發辮則必須帶回,俗稱“捎小辮”,這是滿族天穹觀的一種反映。尤其是他們頭發“盡剃”,與他們所處的地理環境和社會生產發展的狀況密切相關。滿族長期以來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間,他們的吃穿用都出自山林。滿族男子一年四季常結伙進山,進到森林深處,十幾日或幾十日采集狩獵。在深山生活的自然環境是相當惡劣的,至于頭發梳成什么式樣,自然要放在其次,并且要服從生產和生活的需要,即山勢陡峭、林木遮天,在這里與野獸搏斗并采集山貨,就需要剃頭辮發,以減少樹枝的刮扯;同時,前部不留發,還可以避免在躍馬疾馳時讓頭發遮住眼睛。他們顱后留一條大辮子,在野外行軍或狩獵時,又可以枕辮而眠。所以,負責外出狩獵或耕種的男子大多不披發,而在家從事家務和織布的婦女大多披發,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于是,滿族所處的自然環境及生產生活方式就形成了其剃頭辮發的習俗。其發式可以用“金錢鼠尾”這四個字來概括,這種發型是將四周的頭發全部剃去,僅留頭頂中心的頭發,其形狀如一金錢,而中心部分的頭發則被結辮下垂,形如鼠尾。隨著滿族的興起和努爾哈赤的向外擴張,滿族薙發垂辮的風俗就逐漸轉化成了漢滿兩個民族間的政治斗爭問題。實際上,滿族也是過分看重了“薙發”的作用,認為只要漢人“薙發”就能順從滿族的統治,而實際上反而更加深了兩個民族間的內在矛盾。
在《庚子燕行雜識》中,李宜顯不僅將滿族人描寫成“面目極可憎”的人物形象,而且將他們描述為“膻臭每多襲人”、“言辭舉止全無溫遜底氣象”的“野蠻人”形象。他盡管沒有借助滿族人的外貌特征直接把滿族人比喻為“獸類”,但在他的意識當中,顯然是沒有把滿族人視為同類。在這里,作者所描寫的滿族人的生活習慣還是基本符合歷史實際的。在歷史上,滿族是一個以狩獵、飼養為業兼事農耕的民族,由于其社會經濟發展緩慢,其飲食習俗簡單古樸。他們的飲食以肉類為主,不同場合有不同的肉食“食譜”。如女真平民日常飲食中的肉食品類有:肉粥,“止以魚生、獐生,間用燒肉”;炙股烹脯,“以余肉和菜搗臼中,糜爛以進,率以為常”①徐夢莘:《三朝北盟匯編》卷三,《女真傳》,臺灣文海出版社1962年版。。女真貴族們的肉食品類則更多,常以木盆“盛豬、羊、雞、鹿、兔、狐貍、牛、驢、犬、馬、鵝、雁、魚、鴨等肉,或燔或烹或生臠,多芥蒜漬沃續供列。各取配刀,臠切薦飯”②徐夢莘:《三朝北盟匯編》卷四,《茅齋自敘》,臺灣文海出版社1962年版。。女真人招待賓客肉食的情景曾載于《三朝北盟匯編》卷20所引許亢宗的《宣和乙巳奉使金國行程錄》一文中:第二十八程至咸州,“赴州宅,就坐。……胡(女真)法飲酒,食肉不隨盞下,供酒畢,隨粥飯一發致前,鋪滿幾案。地少羊,惟豬、鹿、兔、雁……之類”;“以極肥豬肉或脂潤切大片,一小盤虛裝架起,間插青蔥三數莖,名曰肉盤子,非大宴不設”。除了“多畜豬,食其肉”之外,滿洲人也經常食用各種野獸。譬如:鹿、熊、貂、狍、獾、野豬、狐貍、水獺等。其制作方法與食用方法也相當簡便、粗陋,尤其是“他們慣常吃半生半熟的肉”③杜文凱編:《清代西人見聞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50頁。。而且他們常喝的所謂熱鍋湯,是“以羊、豬、牛、雞卵等雜種亂切相錯烹熬作湯,略如我國雜湯,素稱燕中佳饌而膻膩之甚,不堪多啜”④李宜顯:《庚子燕行雜識》下,《燕行錄選集》Ⅴ,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32頁。。所以,在他們身上存在“膻臭每多襲人”的現象也是不足為奇的。
二
滿族的形象還體現在他們兇狠、頑劣的行為上。我們還應看到,長期以來,朝鮮民族一直把女真人當做迥異于朝鮮人的“饑來飽去”的“獸類”進行描述。他們“向背無常”、“見利忘恥”,既不講信義,也毫無禮儀可言,這是毫無掩飾的具有貶斥意義的形象。這里所指的“人面獸心”且“饑來飽去,見利忘恥”、“不識事理,不慣風教”的品格并不是特指個別女真人,而是作為整個女真人的民族品格來概括的。出于這種“社會總體想象”,不少朝鮮朝燕行使臣在自己的作品中塑造了一些“兇狠”、“頑劣”的滿族人形象。這一點,充分體現在金昌業所撰寫的《老稼齋燕行日記》中。金昌業就曾遇到過使團的人員與“胡人”爭吵的場面:
朝飯行,主胡嫌房錢少,執申之淳不放,余以一扇與之始免。⑤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31頁。
主胡出來有所言,而不可解,令書之文,亦不可解。見其大意,欲加得房錢也。副使裨將兩人先入此家,余來而移住他處,故主胡以此歸咎于余,欲以兩人所許房錢并討于我也。……主胡深懷恨怒,喃喃不已,遂鎖房門入去,不復出,燭為風所滅,求火,而亦不應,狼狽。⑥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141頁。
這里所記述的是朝鮮朝燕行使臣在往來于漢陽與燕京之間時所遭際的幾次不愉快的事情。當時,朝鮮朝使團指定的留宿地是朝鮮館,但金昌業等人覺得其內部條件不夠好,所以就改投到了民家,而這個民家的主人又偏偏是“胡人”。其結果,這些“胡人”為了多得到房錢而與作者以及其他使團人員發生了口角。以上引文描寫了這些“胡人”耍無賴甚至鎖上房門、不提供給金昌業一行火種的貪婪、狡詐的負面形象。實際上,“胡人”的負面形象是金昌業在來到中國之前就已經形成的先入之見,而一旦踏上中國的土地遇上“胡人”,他就在無意識中按照前代人現成的思想套裝,對“他者”、“胡人”進行了價值判斷。
有一醉胡自殿內出來,面目甚頑,見余睨視,若將相侵。……醉胡又來,執元建纏帶,探出所盛之物,大棗也,遂奪取。其胡卻跳工龜頭、手杖揮之,使不得見碑。……其胡又追至,以先奪大棗還之,又與一大柏,余皆卻而不受,其胡固與之,意欲尋鬧。……其胡又執元建帶不放。……顧見其胡揮杖而來……
其胡以刀割其囊而走,追至大路南邊小巷中,入一人家,僅推還其囊,而囊中所置銀子四錢,竟為所奪,視者皆言,此人素行本如此,此處人亦畏之云,蓋光棍之流也。①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134-135頁。
上文中金昌業詳細描述了一個喝醉酒的“胡人”對自己同伴尋釁鬧事的情形。當時,這個“胡人”一路尾隨金昌業一行并且不斷胡攪蠻纏,在作者看去,他“面目甚頑”、“見余睨視”,而且“若將相侵”、“意欲尋鬧”,可見是一個十足“悍戾”②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53頁。的胡人潑皮,即一個“兇狠”、“古怪”、“頑劣無恥”的人物形象。
正因為在金昌業看來滿族具有兇悍、無恥的一面,所以,一旦他在睡覺時被偷去了腰帶,就馬上聯想到這是“胡人”所為:“宿漢人李桂枝家,自是甲軍輩操縱漸緩,夜失所帶系條,蓋雜胡出入者偷之也,遂出革帶帶之。”③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27頁。其實,他的房東是一位漢人,而不是“胡人”,在這種情況下,最大的嫌疑對象應該是房主及其家人,但作者卻一反常理地將“胡人”視為嫌疑對象。可見,在作者看來,懂得禮義的漢人根本不會去偷別人的東西,而只有野蠻、貪婪的“胡人”才會去偷盜他人的東西。這正如李宜顯所言:“滿漢不同:滿人硬狠者多,專尚武力利欲為主;漢人文質兼優,專無騙詐之氣,容貌舉止頗有威儀。”④李宜顯:《庚子燕行雜識》(下),《燕行錄選集》Ⅴ,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230頁。
由此可見,作者對胡人充滿了否定性想象,這實際上源于朝鮮民族悠久的“社會總體想象”。長期以來,朝鮮人就認為:滿族人具有“虛偽狡猾”、“撒謊偷盜”、“殘暴骯臟”的一面。朝鮮民族對滿族人這種沉重的“集體記憶”,始終影響著金昌業對滿族人的認知態度。如果說,在金昌業之前的燕行使臣始終依據朝鮮民族關于滿族及其先民女真人的“社會總體想象”塑造滿族人的形象,那么,從金昌業開始,隨著朝鮮朝關于滿族及其先民女真人的“社會總體想象”與金昌業等燕行使臣的中國觀感的相脫節、相分離,朝鮮朝燕行使節就不得不“用離心的、符合一個作者(或一個群體)對相異性獨特看法的話語塑造出”⑤孟華:《試論文學形象學的研究史及方法論》,載孟華主編:《比較文學形象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5頁。滿族人的形象。
三
自從經歷了兩次“胡亂”之后,朝鮮民族開始有意將“胡人”這個朝鮮民族針對其他少數民族的泛稱專門用在滿族人身上,即對滿族人大量地、特殊地使用“胡”或“胡人”這樣一種具有單一形態和單一語義的具像并使之成為一種“套話”,從而在朝鮮人的意識深處,滿族人即“胡人”就等同于一個“野蠻而殘暴”的民族,而朝鮮民族一旦談到“胡人”,又會馬上聯想到他們騎馬狩獵的場景,不論這種“套話”和場景是包含著否定意義,還是體現著一種彪悍的生活方式,都是濃縮著幾個世紀以來朝鮮民族對滿洲人(或清朝)的社會總體想象。關于這一點,在金昌業的《老稼齋燕行日記》中有著充分的體現。下面譬舉幾例加以論述:
胡五六騎引兩犬馳野中,乍近乍遠,不知逐何獸也。……有兩胡一路同行,忽有兔起路下,兩胡抽矢欲逐之,兔截路而走,望之如飛,兩胡度不可及,勒馬而回。⑥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41頁。
路中遇四胡騎馬,各臂一鷹過去。⑦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38頁。
以上引文,是金昌業在1712年12月的12日與14日所寫的日記,其內容都描述了“胡人”即滿族人騎馬狩獵的場景。其中,狩獵的“胡人”都是成群結隊地去狩獵,絕少單獨前行。正如文中所言,或“兩胡”,或“四胡”,或“五六胡”;狩獵的工具主要是弓箭,同時輔之以獵犬和獵鷹;而狩獵的對象,則是野兔等。這幅畫面,實際上展示了滿族人生產、生活的生動場景。在歷史上,滿族先民長期從事以采集和狩獵為主的經濟生活,游牧經濟發展較晚。如《大金國志·初興風土》即載:女真人“善騎射,喜耕種,好漁獵,每見野獸之蹤躡而求之,能得其潛藏之所。又以樺皮為角,吹呦呦之聲,呼麋鹿而射之”。
據一些朝鮮朝邊將在明正統十一年(1446年)七月對女真人狩獵情況的描述,我們可以了解到,女真人狩獵之時“人數多不過三十,少不過十余”,或“率以二十余為群,皆于郁密處結幕,一幕三、四人共處”。白天出幕“游獵”,晚間歸來“困睡”。①《朝鮮李朝實錄·世宗》卷113,第526頁。同時,獵景也十分可觀,所謂“獵機漁梁,幕宇馬跡,遍滿山野”。②《朝鮮李朝實錄·中宗》卷49,第88頁。由此可見,騎射是女真人的文化特征,他們以善于騎射而生存,也以擅長騎射而立國。在滿族形成時期乃至以后相當長的時間里,他們一直強調和堅持騎射,并使之成為滿族最具特色的文化特征之一。
正因為騎射是滿族人的文化特征,所以在狩獵之余利用空閑時間練習騎射之術,也成為滿族人生活的一項重要內容。金昌業對此曾記述道:“出門外,群胡聚路上習騎射,置一球于地,大如帽,馳馬射之,衣馬皆鮮華,蓋城中富貴子弟習武藝者也。其中一少年最善射,屢中,又有小胡亦能射,問其年十二云。”③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90頁。從中不難看出,滿族人不論老幼,都很喜歡騎射,時常不忘進行騎射練習。他們從幼年時起就進行尚武教育,以培養他們的騎射技能。就清代而言,滿族兒童從六歲起就開始用木制的弓箭練習射箭,并且學習騎馬;十二歲開始吊膀子④吊膀子,就是將少年的雙臂綁上扁擔,吊在樹上,每天吊一次,堅持不斷,這樣可以練出甲字形健美體魄,練出有力的雙臂,可拉硬弓。;十三四歲開始隨父兄參加行圍射獵。上文中所記的“亦能射”的十二歲“小胡”就是一個明證。
由于騎射是滿族人的生產方式和練武手段,所以,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就須臾也離不開手中的弓箭:“有三四胡佩劍踞長凳,以槍槊插于架,弓袋矢服皆掛門旁。”⑤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70頁。不僅如此,滿族人連小孩子也都手拿著武器:“路遇乘車胡,謂是沈陽戶部郎中。……騎一人前行,又有十余歲小兒,帶弓箭騎馬者,似是其子也。”⑥金昌業:《老稼齋燕行日記》,《燕行錄選集》Ⅳ,韓國民族文化促進會1989年版,第164頁。在這里,金昌業透過“劍”、“槍槊”、“弓矢”等武器所構成的具有威脅性的場景,向讀者有效地傳遞了他心目中已經形成的具有好戰性、攻擊性的“胡人”形象。在此,金昌業所描述的“胡人”形象,也有意無意地受到了歷經兩次“胡亂”之后在朝鮮民族心目中所形成的對“胡人”的社會總體想象的制約。
事實上,金昌業的這種擔心并不是多余的,滿族作為一個尚武的民族,自入關那天起,其統治者對漢人“庸懦、腐朽、文弱、貪鄙”等缺點都深有感觸,因為擔心滿族人也染上這些惡習,步契丹、女真、蒙古衰敗的后塵,所以就把懈廢騎射視作國家衰亡的根本原因,轉而努力加強全民族的騎射訓練。他們為了保持強大的軍力,不僅購置與馴養了大量優良的戰馬,穿著適于作戰的馬褂,而且以大規模狩獵的方式提高軍隊的戰斗力。其結果是,滿族人長期保持了較強大的戰斗力。
正因如此,金昌業就能夠轉換一種視角來看待清朝皇族或者貴族的圍獵活動,他覺得:滿族人的騎射活動不單純是一種休閑游樂活動,更是一種變相的軍事訓練。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在朝鮮民族的“集體記憶”中,女真各部就是利用他們的士兵善戰、馬匹精良的優勢,不斷尋找一切有利的時機,常常以突襲的方法侵入朝鮮的。女真各部進攻朝鮮的目的,就在于掠奪朝鮮的牛、馬,以充實自己的畜牧業;并以大量的馬匹用來騎乘,從而充實自己的兵力。等到女真人的經濟有了較大的發展、軍力有了較大的提升時,又反過來以其強大的沖擊力向朝鮮軍隊展開進攻。金昌業生活的年代雖然距離以上所述的戰爭年代相去半個世紀,但在他的頭腦里,卻深刻地鐫刻著朝鮮民族對女真人(滿族人)的“集體記憶”。所以,一旦他在中國看到騎馬并且佩帶弓箭的“胡人”,也就在有意無意間將滿族人描寫成具有攻擊性與侵略性的形象。
四
總之,18世紀上半葉,隨著清朝統治的日益鞏固,以及清朝社會經濟、文化的持續發展,金昌業等“朝鮮朝士大夫對清朝的認識發生了較大轉變,即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擺脫了‘華夷觀’的傳統思維模式,客觀地肯定了中國社會所發生的巨大變化”⑦徐東日:《朝鮮朝燕行使節眼中的乾隆皇帝形象》,《東疆學刊》2009年第4期,第50頁。。即,他們在描述滿族統治者時并沒有完全褪去否定的色彩,但畢竟在朝鮮人的文本中,已經很少使用“奴酋”、“汗”、“胡皇”等語匯,所以,受到這種朝鮮朝“社會總體想象”的影響,金昌業等朝鮮朝的燕行使臣就塑造出了“丑陋”、“悍麑”但又勇武過人的滿族人的形象。由此可見,“妖魔化的形象多是作者從優越的本土文化著眼,觀看處于劣勢的異域文化,并將他者文化中優秀的一面歸并為本土文化之下,簡化為本民族的成分,同時排斥他者文化,將其邊緣化”⑧樸玉明等:《〈瞧瞧誰是英雄〉中妖魔化的“異國形象”》,《東疆學刊》2010年第1期,第50頁。。
I0-03
A
1003-4145[2011]10-0043-05
2011-08-30
徐東日,男,朝鮮族,延邊大學朝鮮-韓國學學院教授,《東疆學刊》主編,文學博士,北京大學博士后,博士生導師。
吉林省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開放基金重點科研項目“朝鮮《燕行錄》中的中國文化形象”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陸曉芳sdluxiao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