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

趙光明

天放是退休工人，愛下象棋，在廠內也算把手，但說到天上也就是中上水平。贏得輸不得，贏了一好百好，吼著秦腔打道回府；輸了賴著不讓人家走，要繼續下，不贏回來決不罷休。天放這毛病棋友們都知道，誰都不愿和他下棋，這樣他便常被晾到一邊。

這天下午，天放在文化站象棋室當著眾人說：“有些人不是不愿和我下棋，是不敢和我下!誰敢?一盤棋定輸贏！不管誰贏了我，我請他下館子。”

“我敢!”大炮應聲而入，他在門外就聽到天放叫板。

大炮突然到來。天放一驚一楞。隨即向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說：“好久沒見了。”大炮笑道：“這不來了嗎!”

大炮是廠象棋代表隊成員，退休后很少去隊上參加活動。也不經常來文化站下棋。因為家中有個病病歪歪的老伴，兒女都在外地工作幫不上忙，家里一日三餐他做，洗洗涮涮都他干，有時還要到處求醫問藥。

今天，大炮是趁老伴午睡時間抽空來過把棋癮。湊巧，碰上了這事。

天放萬沒想到，久沒露面的大炮，怎么就一下蹦了出來。他忽然想起一年多前，他和他交鋒，別說贏了，連輸都不知道是怎么輸的。這會兒心里嘀咕，自己這兩下子肯定不是人家的對手，輸棋已定，這飯館也去定了，但愿破財免災吧!

大炮發現天放站在那里發呆，便說：“老伙計，在想啥?”

天放靈醒過來。忙說：“沒想啥沒想啥。”

大炮又說：“我當你對剛才的承諾想反悔哩?你放心，我贏了你，也沒時間跟你去下館子。來來來，玩一盤。”

天放不能推辭，只得硬著頭皮應戰。“好好好，機會難得，請多多賜教。”他連連說。

倆人在棋桌兩邊剛落座，棋子還沒擺好，在場的人一下都呼啦圍上來。大炮大度地讓天放執紅子先走。

開局十幾個回合，雙方大斗流行套路，彼此都無優勢可言。進入中局，黑發起強攻，紅拼命應對。先是相互兌掉車炮，而后黑捕殺一馬。紅暗暗叫苦，但陣腳沒亂，依然進退毫不氣餒。黑得子占優，如果穩扎穩打，必勝無疑。不料，卻求勝心切，急躁冒進，大膽棄子絕殺失手，白白送掉一車。

紅得勢不讓人，再不容對方周旋糾纏，猛攻猛打死拼硬兌，終于得手。一車換雙馬后，盤面上黑士相全單炮雙卒，無一卒過河，紅單士炮馬雙兵邊兵已經渡河，黑元氣大傷，無力回天，只好認輸。

如此結局，出人意料，場面一時大亂。圍觀者紛紛指責大炮：“你是腦子里進了水還是吃錯了藥?這盤棋下得太臭，臭不可聞!”

大炮無言以對。許久，卻打哈哈說：“這是天意。王八死了天鼓響，天放走鱉運了!”言罷，悻悻而去。

天放意外獲勝，心滿意足，十分欣慰。這次是邁著方步吼著秦腔打道回府。當晚，他激動得沒睡好，滿腦子都是車馬炮。

插圖 楊箕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