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炙甘草湯的方藥配伍

●李曉燕 李安祥 指導:王 付

炙甘草湯首見于張仲景《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并治》第177條，原文如下:

“傷寒，脈結代，心動悸，炙甘草湯主之。(177)

炙甘草湯方:甘草四兩(炙)生姜三兩(切)人參二兩 生地黃一斤 桂枝三兩(去皮)阿膠二兩 麥門冬半升(去心)麻仁半升 大棗三十枚(擘)

上九味，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納膠烊盡，溫服一升，日三服。一名復脈湯。［1］”

炙甘草湯作為治療“脈結代，心動悸”的主方，已沿用近兩千年，其療效顯著，無明顯毒副作用，為廣大醫家所稱贊。本方為滋陰補血、通陽復脈之劑。其用生地、麥冬、麻仁、阿膠、大棗等柔藥補血養陰，并以炙甘草、人參、生姜、桂枝、清酒等剛劑益氣通陽行血，兩組藥物剛柔相濟，不僅使陰陽并調，而且體現了張仲景“陰陽自和，必自愈”的治療原則［2］。

君藥決定著復方的主要功效，在探討炙甘草湯的功效之前，必須明確其君藥。炙甘草湯中何藥為君，醫家歷來爭議很大，但主要有兩種不同的觀點:

一是認為應以生地黃為君。因為炙甘草湯中生地黃用量最重，為一斤(十六兩)。生地黃，性味甘、苦，寒;歸心、肝、腎經;功效清熱涼血，養陰生津。清代醫家柯琴在《傷寒來蘇集》中認為:“心不安其位，則悸動不止;脈不復其常，則代結，何以調?故用生地為君，麥冬為臣，炙甘草為佐，大劑以峻補真陰，開來學滋陰之一路也。”［3］隨后的張錫純在《醫學衷中參西錄·醫論》中從補腎角度解釋了生地黃為君的道理:“試觀方中諸藥，惟生地黃重用一斤，地黃原本補腎藥也，惟當時無熟地黃，多用又恐其失于寒涼，故煮之以酒七升，水八升，且酒水共十五升，而煮之減去十二升。是酒性原熱，欲變生地黃之涼性為溫性者，欲其溫補腎臟也。蓋脈之跳動在心，而脈之所以跳動有力者，實賴腎氣上升與心氣相濟，……是炙甘草湯之用意，原以補助腎中之氣化，俾其壯旺上升，以心中之氣化相濟救為要著也。”［4］

二是認為應以炙甘草為君。因為炙甘草湯以炙甘草作為方名，歷代名方，用藥名命名方劑者，該藥多為君藥。雖然藥物用量是劃分方劑君臣佐使的重要參考依據，但不是唯一標準，而且僅憑藥物的劑量判斷方劑的君臣佐使有時并不準確的。況且在本方中，炙甘草四兩，明顯重用。甘草，甘，平;歸心、肺、脾、胃經;功效補脾益氣，祛痰止咳，緩急止痛，清熱解毒，調和諸藥。蜜炙后藥性微溫，并可增強補益心脾之氣和潤肺止咳作用。支持這一觀點的代表人物錢璜在《傷寒溯源集·卷之二》言:“此方以炙甘草為君，故名炙甘草湯。甘草生能泄心下之痞，炙能補中氣之虛，故以為君。”［5］日本漢方醫學名家丹波元簡曰:“《名醫別錄》:‘甘草通經脈，利血氣’。《證類本草》、《傷寒類要》治心悸，脈結代專主甘草，乃取乎其通經脈，利血氣。此所以命方曰炙甘草湯也。”［6］

從炙甘草湯的主治及特點出發，筆者認為應以炙甘草、生地黃二者共為君藥。炙甘草補中益氣，以充氣血生化之源，且通經脈，利血氣;生地黃滋陰養血，峻補真陰。兩藥一剛一柔，剛以益氣通陽行血，柔以補血養陰，剛柔相濟，相輔相成，共奏益氣補血之功。

從處方組成對其他藥物進行分析:阿膠，甘，平;歸肺、肝、腎經;功效補血，滋陰，潤肺，止血。其直入肝腎，滋補先天陰血，合生地以助營血而寧心，并能滋肝液。麥冬，甘、微苦，微寒;歸胃、肺、心經;功效養陰生津，潤肺清心。《本經》謂其主“胃絡脈絕”，配伍生地者，清心而寧悸也。麻仁，甘，平;歸脾、胃、大腸經;功效潤腸通便。《本經》謂其“補中益氣”，《醫方集解》曰:“潤滑以緩脾胃”。阿膠、麻仁合用，潤以滋陰;麥冬麻仁合用，共補脾胃后天之陰;阿膠麥冬生地合用，補心之陰。三者共用，共奏滋心陰，養心血，充血脈之功;合生地黃，并補先后天之陰。大棗，甘，溫;歸脾、胃、心經;功效補中益氣，養血安神。其性柔和，以助氣血生化之源，合麻仁以潤內腑之枯槁。人參，甘、微苦，平;歸肺、脾、心經;功效大補元氣，補脾益肺，生津，安神益智。《本經》云其“補五臟”、“止驚悸”，仲景常用以補元氣、生津液。合甘草，益心陽;合炙甘草、大棗，益心氣，補脾氣，滋化源，補虛去弱，使氣充血足，以復脈之本。桂枝，辛、甘，溫;歸心、肺、膀胱經;功效發汗解肌，溫通經脈，助陽化氣。在內扶助脾陽，資其生化之源;在外解表，除寒濕之邪。且溫通經脈，為常用的通心陽之品。桂枝溫通經脈，助陽扶衛，有平沖降逆之功，與甘草配伍，辛甘化陽，以溫通心陽，可制動悸。仲景治動悸(無論是臍下悸，心下悸，還是心悸)多取此二味以組方，如桂枝甘草湯，苓桂甘棗湯，茯苓甘草湯，小建中湯等。生姜，辛，溫;歸肺、脾、胃經;功效解表散寒，溫中止嘔，溫肺止咳。生姜桂枝，辛行溫通，溫心陽，通血脈，宣陽化陰，且辛溫通陽之性，制約諸厚味滋膩之品之黏滯，使其輕靈流動，更益于血脈運行。加清酒煎服，以清酒辛熱之性，可振奮陽氣，溫通血脈，以行藥力。前人有“地黃得酒良”之說。在《肘后》、《千金》諸方書中，凡地黃與酒同用的方劑，大都具有涼血活血止血的作用，以酒煎煮，其養血復脈之力益著。

炙甘草湯，諸藥合用，滋而不膩，溫而不燥，陽生陰長，陰陽并補，血氣平調，使氣血充足，陰陽調和，共奏滋陰補血、通陽復脈之功。

炙甘草湯臨床應用十分廣泛，研究的醫家也很多。此方配伍嚴謹，通過對方藥配伍的分析，提示我們:在臨床應用經典方劑時，應最大限度的利用經典方劑，使其發揮應有的作用，而不是將其束之高閣，供之廟堂。但是在臨床應用中不應拘泥于單一的配伍關系，拘泥于經典，應根據疾病的病因、病機及癥狀的改變進行合理的分析與配伍。只有活學活用，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才能使經典方劑在臨床中發揮最大的作用，從而達到最優的治療效果，不負“經典”之名;才能使經典方劑有所發展創新，使“經典”走得更遠。

［1］李培生.傷寒論講義［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85:64.

［2］暢洪升.傷寒論炙甘草湯發微［J］.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2002，，25(2):11－12.

［3］清·柯 琴.傷寒來蘇集［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59:69.

［4］張錫純.醫學衷中參西錄［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1977:425.

［5］清·錢 潢.傷寒溯源集［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57:58.

［6］日本·丹波元簡.傷寒論輯義［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3: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