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垮的家園——記青川地震博物館設計

胡興華，徐一鳴

(華匯工程設計集團有限公司，浙江紹興312000)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逝去的永遠不可挽回，然而廢墟的留存卻給了我們長久回望的可能。

1 設問

災難是應該記憶的，因為面對災難“有一種感動讓人淚流滿面，有一種愛叫血濃于水”。但若干年后，此時此景也會成為遙遠的記憶，讓人陌生。災難是不應忘記的，而我們用一種什么樣的方式來表達對國殤的思考?

5.12大地震給青川遺存了什么?倒塌的房子!?對5.12痛苦的記憶!?

圖1 東河口5·12紀念碑

青川，一個因為地震而被記憶的地方，對其的認知是在往返奔波中逐漸清晰，觸目驚心的廢墟景象與援建隊伍的緊張有序的建設形成強烈的反差，喧囂、忙碌，雖未有“塵埃落定”，但在時間的梳理下一切將復歸平和。

地震博物館的新建是為了幫助民眾能夠記憶災難、更深刻地理解災難，弘揚抗震救災精神，并探討其應對策略，提高防震救災意識。我們明白這絕不是普通的建筑設計，而是場所精神的感受與表達!深知博物館承載著不只是廢墟和痛苦，而是青川人民對災難痛苦的回望，更是面對災難不屈的精神!最重要的是記載悲嗆背后許許多多感人的故事，是記載青川人民對美好家園的訴求，是記載青川人民和全國人民血肉相連共筑家園的親情!因此對于青川地震博物館的建筑創(chuàng)作，我們的設計團隊有著非常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圖1～圖3)。

不垮的家園應是全人類的訴求!豈能只是孩子淚眼中的希冀!又豈能只是孩子畫筆下的五彩!我們的設計由此契入……

2 場所

我們認為博物館的設計首先是場所的解讀，強調(diào)對地震后場景的精神感受，然后才是建筑形態(tài)和布展的研究。通過景觀、建筑和展示內(nèi)容共同產(chǎn)生一種共鳴，猶如舞臺的場景、演員和語言的關系，雖然建筑是靜態(tài)的，但我們希望他扮演有生命的角色，讓彼此之間產(chǎn)生一種情感的交流。

圖2 孩子的淚眼(新華網(wǎng))

既然是場所的解讀就無法回避對地域的認知，地域性首先表現(xiàn)為對鄉(xiāng)土生活的真實反映和切實理解。注重地域性將有助于地方傳統(tǒng)文化的保存與復興，何況建造從來就不僅僅是物質(zhì)問題，也是文化問題，因此地域性是設計的核心理念和重要價值。在設計策略中，對地方傳統(tǒng)建筑形態(tài)的借鑒當然是一種簡單直白、有效的方式。如川北民居的形態(tài)，也可以從符號學入手，在建筑形式外面賦予特定的傳統(tǒng)符號，如穿斗式屋架等。但我們認為這些建筑語言不足以表達地震博物館的厚重感。

圖3 孩子筆下的災區(qū)(新華網(wǎng))

青川位于四川省北部邊緣，地形地貌明顯，山巒重疊、溪河密布，城鎮(zhèn)可建設用地高度集聚，并根據(jù)山勢、河流形態(tài)成團布局，道路形態(tài)多樣，坡度大、彎路多，而步行梯道是山地不同高差臺地常用的交通方式，臺地狀多層次空間利用是城鎮(zhèn)格局的特色。博物館基地所在的關莊鎮(zhèn)四面環(huán)山，青竹江從中流過，是典型的山水城鎮(zhèn)格局，老城建筑用地分布在江西側(cè)，沿山而建，多臺地，民居主色調(diào)多用青瓦白墻(圖4～圖6)。為了使建筑、景觀與環(huán)境融合成一個整體，我們試圖從類型學的角度關注地域建筑類型，以借鑒當?shù)孛窬雍又腥∈⒅_、營家的模式再生為建筑形態(tài)和空間生成的內(nèi)在的依據(jù)，強調(diào)重生的意韻。

圖4 青川地貌一(新華網(wǎng))

圖5 青川地貌二(新華網(wǎng))

建筑依附后面的山體，表現(xiàn)出疊合而上的形態(tài)，其外墻建筑材料選自青川本地盛產(chǎn)的頁巖，上部采用頁巖板材，而基座則模仿傳統(tǒng)的頁巖砌筑臺地的構(gòu)造方式，追求真實的建構(gòu)和樸素的質(zhì)感，以體現(xiàn)對地域建筑的理解和傳承，隨著時間的推移墻上會自然的生長出原生態(tài)的植被，使建筑與環(huán)境和諧相融(圖7)。

圖6 青川某建筑(新華網(wǎng))

場所的營造只有建立在對場所的理解上才有意義。地震博物館的特點在于展示和表現(xiàn)的主題具有明確指向性，通過對歷史事件進行還原和聯(lián)想，除了要給人帶來心靈上的震撼，更重要的是對生命以肯定，并與之產(chǎn)生共鳴、使之充滿希望;房子可以倒塌，痛苦可以烙印，但家園不會垮!

圖7 青川地震博物館鳥瞰

博物館的總體布局運用簡潔的幾何圖形，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非對稱的平面形式。空間布局卻也序列有致，靜謐的入口廣場奠定了博物館的主基調(diào)，廣場景觀以靜態(tài)的水面和草地為主，水代表心緒的沉淀與純凈，草地則孕育著平民的希望，兩個因素既包含了情感上的重新升華，也包含了對因地震而遭遇破壞自然環(huán)境重生的愿望。建筑外緣空曠的空間是用來使觀者有心理準備去參觀昏暗壓抑的大廳，或是舒緩沉重的心情。建筑通過特殊的空間感染力和環(huán)境表現(xiàn)力，喚起觀者心靈共鳴，成為整個空間序列的高潮部分。在場所的序列中，強調(diào)了附樓屋頂這個位置的眺望感，周圍的山地、村落及江對岸的校園，場景層次分明，它不僅提供了一個停留的空間，人在場景中感受自然的場景，更是對建筑空間組織的強調(diào)。而從屋頂平臺拾階而下，節(jié)奏轉(zhuǎn)入平緩而成為序列的尾聲。

博物館建筑沿三號路設置游客接待中心，方便日常接待及相關事務，又不會削弱正面的凝重的氣氛。建筑沿中心路設置商業(yè)附房，有利于平衡博物館公益設施的營運和維護，并使之能夠依托自身有續(xù)發(fā)展。停車場布置在建筑后側(cè)，地面鋪設以砂礫，春天能自然生長出原生態(tài)的植物。

3 建筑

地震博物館是重要的社會媒介，包含著政治、教育、旅游、商業(yè)等等眾多的內(nèi)涵，它是唯美的但也應是大眾的，應具有平民的語言并易于被理解的。所以博物館應兼具積極和謙遜兩種品質(zhì)，個性但不新奇;細致但不瑣碎。

圖8 青川地震博物館局部透視

其建筑應該是以提煉、還原地震場景中的重要特征，運用引喻和象征的手法，賦予建筑以特定的歷史意義;其建筑應是現(xiàn)代的，并彰顯時代的氣息。斷裂錯動、傾斜垮塌的形式反映了建筑功能內(nèi)容和空間性質(zhì)。但博物館建筑所包含的絕不僅是表面含義，而是能將建筑引入更高層次的思想介質(zhì)，傳遞一些更為厚重的語義、承載場所精神。因此我們期望地震博物館建筑本身也應成為一件被展示的作品，抽象的、簡潔的、純粹的幾何造型，能使建筑融于環(huán)境，并自信而不張揚地表達對歷史的尊敬，并給人以感官上的震撼，表達強烈的情感，使建筑成為博物館最重要的展品(圖8、圖9)。

圖9 青川地震博物館透視

博物館是一座由兩種不同顏色體塊通過扭轉(zhuǎn)、咬合而組成的建筑，從形式上來看，建筑最具有特色的是高高突起的灰白體塊呈傾斜坍塌勢態(tài)，與堅固舒展的臺基形成強烈的反差，對觀者的閱讀形成了最初的鋪陳。建筑形體并不偉岸，但加入細致的變化，卻可以讓人回味。主體是一個象征坍塌、斷裂、傾斜房屋的造型，隱含5·12字體的屋面依山逐漸向上翹起，仿佛是銘刻在大地的烙印。而建筑基座形象暗示著其城臺的意義，并形成純凈的幾何疊加，透出別樣的建筑特征，如同四川許多地方以堆石來表達對于永恒的向往。建筑基座采用以巖石為填充料的石籠墻來構(gòu)筑外墻，在豐富的質(zhì)感組合中賦予傳統(tǒng)的地方材料以新的詮釋。墻面石塊粗礪沉厚，縫隙間雜草從生，雄渾中別有一種蒼傷感。臺基的處理手法毫無疑問會弱化建筑的形體，但也能使建筑形象與空間環(huán)境更好的融合，畢竟建筑是為空間環(huán)境服務的。

建筑的整個基調(diào)是一種悲嗆的歷史性建筑，建筑不僅要適度表現(xiàn)，更要營造場所精神，厚重的雨棚下無規(guī)則的斜向支撐極具動勢，象征著呵護生命的手與不屈的精神。封閉外墻和屋面的幾處裂縫，為幽暗的室內(nèi)公共空間帶來一點生動的自然光線，象征著對生存希望的追求。高高挺立的屋頂猶如一盞希望的燈詮釋著博物館對歷史永恒的深思，使觀者體會到無限向上的內(nèi)在精神。兩種不同的體量穿插分別象征著青川和全國人民血肉相連、共同應對災難。而厚重的基座象征著眾志成城，拾起散落的石頭重建青川美好家園(圖10)。

建筑本身即為展品，從遠處看建筑時而舒緩，時而突起尖銳，表現(xiàn)出寧靜深沉的氣質(zhì)、簡約單純的形式美感。走近時感受到的建筑細部的刻畫，分拆、穿插、疊加，在視覺上襯托出獨特的個性特質(zhì)。這樣景象化傾向讓觀者引發(fā)聯(lián)想，起到入其境的效果。

4 展示空間

地震博物館主要功能包括收藏、展示地震相關史料、普及地震科學知識和弘揚抗震救災精神等幾方面內(nèi)容，除了使觀者能了解地震的基本知識，掌握逃生和自我救護技巧，提高防震救災的意識外，最重要的是保存對地震災難的記憶，充分喚醒觀者的社會責任。作為當代重要文化載體的博物館日趨平民化，為吸引公眾參與，其功能設置不僅應體現(xiàn)公眾互動，其空間也應重視開放性和靈活使用性，以不斷開拓新的展覽方式，超越展示本身以搭建文化交流的平臺，從而激發(fā)公眾興趣。

展示空間延續(xù)了建筑非對稱的形態(tài)，通過運用錯位、對比等構(gòu)成手法，以線性路徑為聯(lián)系創(chuàng)造出嚴謹卻不呆板的高品質(zhì)空間環(huán)境。一片近似倒塌的斜墻和一片高聳直立的墻夾縫間形成了博物館建筑最具有戲劇性的部分——序廳，這也是展示空間的開始。一絲陽光透過屋頂上仿佛被地震撕裂的縫隙，撒落在厚重的墻上，與序廳周圍幽暗的空間形成對比，讓觀者感受到壓抑中一絲希望，這壓抑的室內(nèi)空間卻引導了博物館的豎向交通，夾縫中一部逐漸變窄的步行梯道從底層通向二層，盡端對應的墻面篆刻著遇難者的名字，讓觀者停留、默禱和紀念。而傾斜上升的空間形態(tài)與步行梯道的運動趨勢強化了這種壓迫感。序廳將所有樓層劃分為不同比例的兩個部分，其間穿插的天橋增加了空間在視覺上的豐富性(圖11)。

空間主題契合的非常自然，突出了“災難、重生、希望”的理念，展示路線與建筑有機的結(jié)合，序廳空間是整個設計的重點，也是展示空間的過渡，并把不同的空間組織起來。

一層主題災難—是對地震場景的還原;

二層主題重生—生命會在春天里的再次綻放;

三層主題希望—新校舍、新家園、又復恬靜的村鎮(zhèn)生活。

圖10 青川地震博物館意向(新華網(wǎng)、效果圖)

圖11 青川地震博物館室內(nèi)意向

展示空間是一組有個性的連續(xù)的空間序列，精心布置的流線使建筑空間相互滲透。我們希望通過設定的路線給觀者帶來不同的空間感受，明的、暗的、開敞的、狹隘的形成系列空間中戲劇性變化，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心理體驗。觀者經(jīng)過引導經(jīng)歷了沉重的回憶、感受了生命的力量、不安的地震體驗，最后還要帶著對美好家園的渴望，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來。展示的尾聲安排在室外既豐富了情感，又明確了希望的主題。建筑四周是又復恬靜的村鎮(zhèn)生活、又復安寧的山山水水，青竹江的那邊更有另一番景致，不時傳來朗朗讀書聲的新校園、還有祥和的新家園。拾階而下是平緩的草坪，純凈的淺水寧靜而安詳(圖12)。

圖12 地震后重建的青川關莊學校

5 結(jié)束語

“一個偉大的建筑作品，就象是偉大的文學作品、偉大的詩歌和偉大的音樂，會告訴人們?nèi)祟愳`魂的故事，會以一個嶄新的表達方式去改變這個世界，改變一代代少年的想象力，喚醒人類心靈深處的天賦。”

我們的設計團隊年輕而有朝氣，思想的目標比設計表達更高遠，設計方案風格沉穩(wěn)，但也提出了一些非傳統(tǒng)的設計構(gòu)想。博物館本身就是一種文化重建，他與物質(zhì)家園同等重要。建筑不僅有功能的滿足，還有精神的訴求，這也是設計的魅力所在。設計還遠未結(jié)束，但設計中的思考已然超越了設計本身。我們不期許偉大，卻想表達對家園的熱愛，表達對生命的敬意!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那朗朗的讀書聲，時時在我們耳邊想起，又何嘗不是在叩問心靈，對于家園!

(設計團隊主要成員:徐一鳴，胡興華，祝丹紅，曹葉誠)

［1］王路.關聯(lián)的容器——當代博物館建筑的一種傾向［J］.時代建筑，2006(6):22

［2］孫彥青.作為藝術品和藝術品環(huán)境背景的藝術博物館—羅伯特·文丘里的博物館設計理念［J］.時代建筑，2006(6):38

［3］何鏡堂，倪陽，劉宇波.突出遺址主題營造紀念場所—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擴建工程設計體會［J］.建筑學報，2008(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