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曲水話流觴——探“曲水流觴”在園林景觀中之意義

李 璟，蔡仕珍，張晉萍，林 偉

(1.宜賓職業技術學院，四川宜賓644000;2.四川農業大學，四川雅安625014)

“曲水流觴”作為中國古典文化的代表符號，在現代的應用非常廣泛，內容涉及園林、藝術、文學、旅游等多個方面，足見其中國文化底蘊之厚重。

圖1 羽觴

“觴”(圖1)也叫羽觴，指的是古代人喝酒的酒杯，原為一種帶耳的漆器，本身很輕。簡單的說，“曲水流觴”就是在將酒杯置于緩流的曲折水流，用于水畔飲酒作樂的一種形式和活動。從“曲水流觴”在中國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演變和發展來看，它首先是一種代表華夏文明的傳統活動，表達了人們對孕育了自己的大自然的無比感激的情意;隨著禮樂文化的發展，“曲水流觴”從巫祭儀式的“禊事”演變成為游宴的文化的“禊游”、“禊賞”，從而成為貫穿中國歷史的文人文化沙龍，承載了中國文人文化的精髓。伴隨這種活動的生生不息，“曲水流觴”園林景觀也在演變和發展，并在不同時期形成自己獨有的特性和個性，貫穿著整個中國園林史的發展，并逐漸沉淀為代表深刻文化內涵的一種特有的園林景觀。

因此，“曲水流觴”其實是一脈相承的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在中國的園林文化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含義。從早期統治階級的專用祭禮到形成高雅的園林活動，乃至發展成為中國古典園林中蘊涵豐富的園林文化景觀，“曲水流觴”有著非常深刻的文化內涵。

1 “曲水流觴”在園林景觀中之意義

景觀(landscape)作為一個專門的學術用語原為自然地理學概念，最早源于自然地理學之父A.V.Humboldt的著作。他從地理事物發生學角度，綜合劃分地理面的類型，歸納起來，有三種含義:概念泛指地表自然景色或自然－人文綜合景色;特定區域概念指一致和形態結構同一的區域;類型概念指相互隔離的地段，按其外部特征的相似劃分的類型單位［1］。

此后，不同學科領域的學者都應對景觀的不同認識而有不同的定義。景觀也常與風景、繪畫、園藝、地理、人文等多學科，多方位聯系。因此，可以看出景觀既是一種自然現象，也是一種生態現象和社會文化現象。而景觀規劃設計當中包含了3個不同層面的追求以及與之向對應的理論研究:文化與藝術層面;環境生態、資源層面;景觀感受層面。而景觀設計追求最高層次仍然是其藝術性。作為承載中國園林文化濃重歷史之“曲水流觴”，在今天的應用探討中，尤應注意其在園林景觀中所發揮的文化、美學乃至生態學的重要作用及意義。

1.1 “曲水流觴”的文化精神

中國園林與中國文學，盤根錯節，難分難離。中國園林，名之為“文人園”。它是饒有書卷氣的園林藝術。“造園看主人”即園林水準高低，反映了園主之文化水準。南北朝以后，士大夫寄情山水，嘯傲煙霞，避囂煩，寄情賞，既見之于行動，又出之以詩文。園林之筑，應時而生。續以隋唐、兩宋、元、直至明清，皆一脈相承。研究中國園林，應先從中國文人文化入手，而曲水流觴作為歷代文人的文學沙龍，承載了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淵源，而其在中國古典園林中的重要作用，自是不言而喻。

圖2 修禊圖

由修禊事的巫祭儀式到禊賞、禊游的自然情趣，直至蘭亭雅事的千古風流，“曲水流觴”的園林活動已經成為歷代文人騷客詩酒相酬、比興詠懷的雅聚盛事(圖2)?！扒饔x”的演變和發展歷史，與中國古典園林的發展史始終息息相關、密不可分;而中國古典園林的發展，始終伴隨著文人文化的影子。因此，“曲水流觴”演變和發展史，亦是中國文人文化演變和發展的一個部分，代表了中國傳統文化深厚的內涵和底蘊。

圖3 四川宜賓流杯

“樓伴曲池遺勝跡;客來幽谷憶前賢”，這是宜賓流杯池旁石壁所刻的一句題詞(圖 3)。曲水流觴，作為中國歷代文人文化的一個載體，在每個朝代，每個有華人居住的區域，都留下了深刻的文化烙印。而曲水流觴文化的源遠流長，是歷史留給現代中國重要的文化寶藏之一，是我們當今園林景觀中需要重點繼承和發揚的文化精髓。

1.2 “曲水流觴”的美學意義

“曲水流觴”的發展，其環境和形式，已經成為中國古典園林造景最好的模板之一。從園林美學的角度上探討，“曲水流觴”具有深遠意境之美，融揉自然之美，行為動作之美，以及構景之美等園林美學特征。

1.2.1 深遠意境美

“意境”:據《現代漢語詞典》解釋“意境是文學藝術作品通過形象描寫出來的境界和情調”。“意境”這個概念源出于中國傳統美學，是中國古典美學中最具民族特色的審美范疇，它貫穿于中國古典美學的始終，成為古典美學的核心范疇［2］。“意境”是一對由“意”與“境”相結合的美學范疇，系指文學藝術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和表現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種藝術境界。這包含著兩個方面，即生活形象的客觀反映方面—“境”，和藝術家情感理想的主觀創造方面—“意”，這兩方面有機統一、渾然交融而形成“意境”，意境的基本構成在于情景交融。［3］而園林中“曲水流觴”的意境，直接的來源自是蘭亭修禊的風流韻事(圖4)，而再繼續的深究，則為孔子所贊嘆的曾點氣象，即人和大自然諧調統一，在大自然中感受體會自身的修養和品性，“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的美妙意境。

1.2.2 融揉自然美

古典園林中的“曲水流觴”，無不把《蘭亭序》之描述的崇山峻嶺，茂竹修林的自然風光作為造景的藍本，大多的“曲水流觴”景觀范山模水，以達到蘭亭雅事崇山峻嶺之自然風貌，植物配置也多喜歡選擇象征君子高雅的竹子，體現蘭亭雅集美好意境的同時融揉了自然山水之美，亦成了傳統園林中曾點氣象的美妙意境與融揉自然美的園林景觀的典型代表(圖4)。

1.2.3 行為動作美

圖4 明.文徽明.蘭亭修禊圖(部分放大)引自《中國繪畫史圖錄》

“曲水流觴”的園林活動乃中國園林公共活動之濫觴，而園林主人構建“曲水流觴”園林景觀的一個重要功能亦是仿蘭亭雅事而游宴雅集。隨著時間的流逝，“曲水流觴”的活動已經由原始的巫祭儀式演變為文人雅集吟詩作賦的風雅活動;其活動的形式和內容也有了些許改變:并不一定要流觴于曲水，傳承曲水流觴之意境表達的園林活動舉不勝舉。因此，古典園林中的曲水流觴景觀乃為文人風雅所服務，而這種活動亦充滿了文學的氣息和優雅的故事，其園林活動的行為動作充滿了無比的美和魅力。

1.2.4 構景形式美

“曲水流觴”的構景形式美涵蓋多方面的內容。其一是“曲”之美:古典園林中往往采用“曲水流觴”文字飲之內涵，曲水大多寫意水形。老子云:“曲則全”，不規則的水體與形態的豐富與變化相聯系;同時，曲折的水體有著更有趣味的復雜岸線，從而提供更多的觀景角度以及獲得間接水體驗的機會，并能形成更多的分隔、遮擋及變化的節點。從風水學角度講，水貴曲折，曲水有穴，能夠聚氣，是風水寶地，故“曲”在中國古典園林中有著非常廣泛的應用，“曲徑通幽”是中國古典園林中的精髓技法，亦與一覽無遺的西方園林有著本質的區別。

圖5 紹興蘭亭(來源于網上)

“曲水流觴”的另外一個重要的構景形式美是其長期的發展和演變而來的程式化景觀美。從藝術上意象思維的角度看，經歷長期的發展，流杯渠和流杯亭的特定形式(圖3、圖5)，實際曾積淀了深厚的文化內涵;在很大程度上，已成為一種凝練的意象型藝術符號，在歷史觀念發達并擅長意象思維的文人心目中，則往往成為寄托禊賞歷史情結的審美觀照對象:即藉由流杯亭，體悟乾道曲成、生機流行，會心曾點氣象、蘭亭故事等等，而與此同時，在宗承唐宋的明清造園藝術實踐中，人們早已習慣并傾向在狹小的空間里，拳山勺水、芥子納須彌地精心構造壺中天地，玲瓏的流杯渠和流杯亭運用于小型園林，不僅體量和尺度相宜，它濃縮了深厚的歷史文化蘊涵，而程式化的“曲水流觴”景觀，也有著特定的構景形式的美，在園林中有著廣闊的傳承空間。

1.3 “曲水流觴”的生態學意義

“生態學”作為學科名詞，一般以1866年出版的《普通生物形態學》(Generelle Morphologie der Organismen，德國生物學家E.Haeckel)為始，他把生態學定義為生物在其生活過程中與環境的關系［4］。生態園林是以生態學為原理的園林學說，研究的對象是按生態學的園林為依據建立起來的自然環境或游憩境域。

中國古代的生態學思想具有特殊的概念和理論，其描述方法和思想觀點與現代科學中的生態學有巨大差異，它有一個自成體系的理論。特殊的概念和理論，悠久的歷史和廣泛的應用，是現有生態學理論無法兼容的。中國古代的學問分為“天道”和“人道”?！疤斓馈本褪翘炖?，是宇宙運行和自然變化的規律?！叭说馈本褪亲鋈说牡览?，是倫理規范和社會制度。出于“天人合一”的思想，“人道”以“天道”為原理，“天理”就是人生的原則。

而“曲水流觴”活動“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要求的是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體味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和統一。以我們今天科學的生態學觀點來看，其宗旨也是要求人和自然的諧調發展［5］，與我們當今園林設計所要求的主流不謀而合，因此，“曲水流觴”在當今的園林設計中，是與我們強調人居環境的自然，滿足生態需要的要求所相符合的。

2 “曲水流觴”在現代園林中的應用

德國詩哲謝林在《論造型藝術與自然關系》中指出:“當藝術把持住了人的消逝著的流年時，當藝術把成年時期那陽剛毅力的與萌春年華那陰柔的嬌媚結合在一起時，當藝術以完滿健動的美來表現一位已把兒女撫養成人的母親時，藝術難道不是非本質的東西——時間，給取消了么?……完滿的定在(Destin)也只有一剎那。在這一剎那之中，具有在整個永恒之中所具有的東西。”［6］我們研究古典園林中的“曲水流觴”，也不過是為了在今天的園林建設中更好的應用和發展，優秀的藝術，本質中具有某種超越時間的永恒性的特征，它可以超逾時間與空間而長存，而我們的古典園林，也將在現在園林中獲得某種永恒性［7］。

從早期的巫祭儀式發展成為游宴為主的郊外活動，到進入園林的禊賞活動及其園林景觀，由取法自然的園林形式到程式化的園林景觀，“曲水流觴”在中國古典園林中經歷了長期的演變和發展。從藝術的意象思維角度看，具有深厚文化內涵的“曲水流觴”，在很大程度上，已成為一種凝練的意象型藝術符號;因此，在我們現代園林景觀設計中，完全可以在現代園林中融入這種意象和符號，在現代園林中傳承文明，體現民族特色和文化內涵。

3 結束語

“曲水流觴”就其對園林景觀的意義而言，從文化內涵上，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厚內涵;從美學意義上，有著深遠意境美、融揉自然美、行為動作美、構景形式美等多種美學特征;生態學原理上，要求的是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體味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和統一。是與我們強調人居環境的自然，滿足生態需要的要求所相符合的。所以，“曲水流觴”作為具有深厚文化內涵的園林景觀貫穿整個中國園林的發展過程，承載千年文化，貫穿歷史長河，而在當今，仍然在繼承歷史的沉淪中煥發著新的光彩。

在現代，城市生態環境逐漸惡化，城市的生存和發展面臨著重重困難，而隨著環境意識的逐漸加強以及人們藝術修養、文化修養的提高，人們已經不再滿足于一般意義上的風景園林綠化，而需要功能更健全，結構更合理，更生態，更科學，更藝術的現代園林景觀［8］。而如何將傳統文化與現代園林景觀相結合，創造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園林景觀，是中國園林工作者一個永恒的話題。

［1］劉濱誼.現代景觀規劃設計［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1999:5

［2］劉翠鵬.意在筆先融情入境——管窺中國園林意境的創造［D］.北京林業大學，2004

［3］陳巍.中國古典園林文化內涵的美學研究［J］.北京建筑工程學院學報，2001，17(1):65 －69

［4］孫麗，廖愛軍.生態園林城市——未來人居模式［J］.遼寧林業科技，2005(6):39－42

［5］陸強.論城市景觀生態設計［J］.四川建筑，2002，22(5):18－20

［6］謝林.論造型藝術與自然關系［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1986

［7］劉方.藝術化人生:中國傳統士大夫的審美理想［J］.四川大學學報(哲社版)，2001(1):65－73

［8］歐林事務所.曲水綠蔭之間的人文關懷［J］.世界建筑，2003(3):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