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的莊周

陜西 曹

夢蝶的莊周

你，是一個謎，亙古至今謎一般的人物。

你繼承和發展了老子的思想，為道家學派重量級代表人物，世人將你與老子并稱“老莊”。你的人生就是體認“道”的人生?！疤斓嘏c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蹦銖木裆蠜_出渺小的個體，將短暫的生命融入宇宙萬物之間，翱翔于“無何有之鄉”，穿越時空的局限，進入無古今、無生死、超越感知的“心齋坐忘”的境界。

古今文人學者，一提及你和你的《莊子》，無不稱奇。楊士奇譽之為：“一等戰國文學，為習氣所使，縱橫跌宕，奇氣逼人?！濒斞冈f：“其文則汪洋辟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概莫能先也?！?/p>

其實，你不是官宦之家的貴族，家境十分貧困。據說那時你家常?？椔臑樯妹纥S肌瘦。曾經去向監河侯借粟，卻遭到拒絕。最讓你生氣的是，你的同鄉曹商為宋王出使秦國，得到了宋王很多賞賜，倏忽間成了暴發戶，而財大氣粗的對你甚是傲慢無理，多次譏誚你的貧困。然而，當機會垂青于你，“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勸你到楚國去做國相時，你正“釣于濮水”，竟然“持竿不顧”。你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放棄，“寧游戲污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生不仕”。

好一個“持竿不顧”！你那么不經意地推脫了在俗人看來千載難逢的發達機會，而把它視為無聊的打擾。當兩位風塵仆仆的大夫問起不“仕”的緣由時，你也不想讓他們太難堪，只問了一個似乎毫不相關的問題：“吾聞楚有神龜，死已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兩位大夫此時很有正常人的心智，就實話實說道：“寧生而曳尾涂中。”你這時婉轉拒絕說：“往矣，吾將曳尾于涂中。”

你的這個故事，不知道會讓多少人暗自慚愧汗顏！

我知道，你一方面對當時諸侯之間相互征伐死于權力之爭的人滿山遍野有著深切的厭惡；另一方面，你也認識到了“伴君如伴虎”的艱難。你是不是看到樹木有“材”“用”而中道“夭于斧斤”，而那些沒有實用價值的樹木卻遠離“斧斤”得以全身？

這就是你由超凡絕俗的大智慧中生長出來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貴品質和精神，盡管是充滿了血淚的怪誕與孤傲！

你也許沒有李白的飄逸，杜甫的沉郁，蘇軾的豪放，李清照的婉約，但你有自己的亮麗風采。你知道嗎？你的哲學思想對于后世的知識分子產生過多么深遠的影響么？陶淵明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鄉土情結，李白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孤傲清高，范仲淹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博大胸襟……誰能說得清，古往今來有多少遷客騷人從你的哲學思想中汲取精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你的《莊子》以詭秘豐富的想象，構成了瑰麗的藝術世界，具有散文詩般的藝術魅力?？梢哉f，你是中國古代最了不起的文人學者，最著名的哲學家。你的《逍遙游》以一只將“徙于南冥”的大鵬形象，創造出一種雄奇深邃的境界，表現了你對宇宙和人生的一種哲理思索——“無為”的主張。你告誡我們：“至人無已，神人無功，圣人無名”，只有“至人”、“圣人”、“神人”，才能看破紅塵，超越俗世，擺脫功名利祿，權勢尊位的桎梏，從而達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這個真正的“逍遙游”的最高境界，無掛無礙，優游自在。

你那個“莊周夢蝶”的著名故事，幾乎家喻戶曉，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充分體現了“詩化哲學”的特點，神秘，怪誕而玄奧無比。你將自我變形為蝴蝶，是以此象征著人與外物的“物我同一”的契合交感么？是以喻人性的天真爛漫、無拘無束么？是為了說明“人生如夢”么？還是通過“物化”來表達“生死一如”、“安時處順”以求達到“物我兩忘”的人生妙境？你的“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與卡夫卡的寓言《變形記》中的格里高爾變形為一只大甲蟲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的“物化”夢蝶的故事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你與諍友惠子關于能否“知魚之樂”的辯論。這個故事也太有趣了！你的哲學思想總是“寓真于誕，寓實于玄”。后來，好友惠子去世了，你非常傷心，曾流露出高山流水無人再賞的孤獨和寂寞。追溯兩千多年時空隧道的最深處，在那茫茫無際的迢迢天國，你是否還感到孤獨寂寞？

你的一生，是創造性的腦力勞動的一生。從在哲學這塊園地上辛勤耕耘的你的身上，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人是借助于令人驚異的能力——想象力——創造文化的生物。

你是絕不同流合污的出水芙蓉，追求人格的獨立，卓爾不群，美麗高潔，終生恪守著自己那份獨立的文化品格。

你是一棵孤寂的樹，飽經滄桑卻充滿生機的大樹。在一個文化屈從權勢的語境中，你拒絕誘惑，驚世駭俗，是一棵孤獨地在茫茫深夜看守心靈月亮的大樹。

你，無疑是一個謎，神秘而又莫測高深。你是一個亙古至今謎一般神秘的創造中國文化的不朽人物。

插圖趙江 編輯：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