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清光緒中后期的江浙鹽梟

摘要：鹽梟肆虐是困擾清光緒朝江浙地方政府的一大社會毒瘤。它既是社會矛盾激化的產物，同時又顯示出清朝地方政府在根除梟患上的難有作為。鹽梟作為武裝走私食鹽的團伙，在清代一直存在，然而在光緒中后期其活動更加猖獗，表現出某些新的特點，成為地方社會的禍害。清政府和地方官員采取諸如剿撫結合、厲行保甲、安撫流民等一系列措施，但成效甚微。鹽梟與其他社會群體的融合以及匪化，構成威脅社會安定的重要力量，反映出江浙地區傳統社會秩序正加速崩解的基本事實。

關鍵詞：江浙；鹽梟活動；治理策略

中圖分類號：K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864（2011）02—0041—07

食鹽作為人們生活的必需品，中國傳統時代都實行政府專賣制度。高昂鹽價的現實為食鹽走私提供了謀取暴利的機會，販私鹽的存在不可避免地對政府的鹽課收入和鹽政制度造成嚴重地沖擊。參與走私的成員十分復雜，其實鹽梟走私也并不占據最大份額（商人的走私更為嚴重），但鹽梟以其具有組織性、擁有武裝、敢于對抗政府等特點，成為政府重點打擊和防范的對象。有清一代，鹽梟大案屢興，如乾隆四十二年（1777）山東嶧縣案、道光十年（1830）黃玉林案等。有關清末長江中下游鹽梟的研究已然不少，如著作方面：邵雍著《中國近代會黨史》和《中國近代社會史》分別有若干章節論述20世紀初青幫的反清斗爭以及活動情況，基本理清鹽梟在江浙一帶的活動概貌①。論文方面：吳善中的《客民#8226;游勇#8226;鹽梟——近代長江中下游、運河流域會黨崛起背景新探》② 從客民、游勇與鹽梟三個維度來探討會黨崛起的原因，重點論述了太平天國及其以后兩淮和長江下游地區鹽梟在活動規模、組織形式和活動方式等方面顯現出的新特點；日本學者佐伯富《清代鹽政之研究（續）》③ 一文從史料出發，對道光年間的鹽梟走私活動進行了系統地梳理，使我們能夠得悉鹽梟具體活動的全貌；日本另一學者渡邊惇的文章《清末時期長江下游的青幫、私鹽集團活動——以與私鹽流通的關系為中心》④ 則立足于道光以降至光緒中葉私鹽流通實況，探討青幫（包括鹽梟）與其他私鹽集團的關系，論者尤注重對巢湖幫的考察；吳海波《晚清江淮鹽梟與幫會述略》① 一文重點考察了江淮鹽梟的組織形式以及與青紅幫會的關系。

針對前人重視對太平天國和辛亥革命時期鹽梟活動的研究，筆者把時段選定在光緒中后期，主要基于以下兩點考慮：一、光緒年間特別是中后期爆發了幾次深刻影響歷史進程和晚清政局的事件，如甲午中日戰爭以及其后的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清末新政等，政治的大變動必然會帶來社會的某些變化，盡管社會的反映通常會有所滯后。把鹽梟作為一個社會問題來考察，可以發現政治與社會之間的互動以及政治變動到底怎樣影響到地方社會的變遷，這或許不失為一個能夠進行細致觀察的微小窗口。二、通過仔細閱讀相關史料，確可以發現這個時期的鹽梟活動正處于一個過渡時期，有關鹽梟活動的報道在19世紀最后十年間開始迅速增加，進入20世紀之后，這種報道更達到頂峰，并且一直持續到民國前10年。從相關資料的閱讀和分析入手，不難發現鹽梟活動的一般趨勢。此外，在某種程度上講，鹽梟的活躍程度是地方社會狀況發展演變的晴雨表，指示著社會治安的惡化。關于本文的研究范圍，江浙一般指長江以南、錢塘江以西的江蘇、浙江兩省轄境，這個區域不僅是光緒時期及其以后鹽梟活動最為活躍的地區，有所謂“江浙兩省鹽梟最多”②。而且也是清政府的財賦之地，通商口岸眾多、外國侵略勢力滲透，各種關系錯綜復雜。本文即著眼于光緒中后期鹽梟的活動概況和發展變化的某些或隱或顯的趨勢，以及清政府、地方政府治理鹽梟的策略和手段，從而進一步論述晚清江浙地方社會的變動。

一、光緒中后期江浙鹽梟活動概況

清代長期實行綱鹽引岸制度，其間雖有道光時期陶澍的票鹽法改革，但因受到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運動的影響，票鹽制在長江下游地區并未推行。舊鹽制早已暴露其弊端，而鹽課搜刮日重，鹽斤加價，遂導致兩淮和長江中下游地區私梟充斥，太平天國時期鹽梟的活躍即為明證。盡管鹽梟在太平天國運動中遭到沉重打擊，但是同治至光緒年間鹽梟走私問題依舊困擾清朝中央和地方政府。

有關鹽梟的稱呼十分紛雜，有梟匪、私梟、梟販、梟徒等。江浙又俗稱之“光蛋”③。江浙沿江及太湖地區“港汊紛歧，向為叢匪之藪”④，因此成為鹽梟活動的主要場地，嘉、湖、蘇、松地區梟患尤甚。江浙鹽梟多屬巢湖幫，皖籍居多。道、咸之交，巢湖幫就開始向長江下游的江浙地區滲透，逐漸形成以太湖為中心的鹽梟集團。此外，還有當地的土梟，其“濱海而處，每藉煎曬為業，多捆載出運，不過數百斤”⑤。

鹽梟以販賣私鹽為生，“余岱出鹽處，每斤不過二三文，私販售之內地，亦不過八九文，而官鹽每斤在三十文左右”⑥，官鹽與私鹽之間的差價，促使其鋌而走險，謀取暴利。為了對抗緝私，鹽梟廣結黨羽，購置武器，往往“聯檣結隊、乘風破浪、闖越關卡”①。當然，江浙鹽梟并不僅限于販私，他們也時常專為人護送私鹽，“倘其沿路平安，則穩取十一之利，否則即以刀槍從事”②。長期盤踞于上海浦東之地的巨梟鄧海青亦“招各路游勇為羽翼”，“長江大河之中往往舳艫銜尾”③，參與為人護送私鹽前后達三十余年。

光緒年間，鹽梟的活動空間和行為方式也有所變化。其活動范圍由偏遠鄉村擴及到中心城鎮，傳統的販私和護私行為則逐漸讓路于開場聚賭、劫人勒贖、搶掠商民等，深為閻閭之害。“始之為梟者，不過販鹽耳，今則兼聚賭兼擄人。”④

上海青浦地方志記載（光緒十五年）：“有巢湖幫、南橋幫之稱，皆剽悍善斗，俗呼光蛋，所至開場聚賭，自為囊家殷實之戶時遭劫質。”⑤ 此為有關鹽梟恃強滋擾鄉里的較早記錄，此后報紙（如申報、東方雜志等）以及官員所上奏折時有反映。鹽梟設臺誘賭以斂財，往往夜以繼日，肆無忌憚，“勝者鄉人受蕩產傾家之害，負則必至劫奪行人”⑥。鹽梟多為客籍，固其橫行鄉里多有當地土棍、土梟為之奧援，遇有緝捕亦為之藏匿。“客匪藉土匪之耳目以肆其狡謀，土匪借客匪之聲威以行其強暴。”⑦ 若有地方保甲及紳董阻止或禁止開設賭場，其必尋機攜私報復，劫人勒贖即為慣用伎倆。1899年，上海縣新涇鎮保甲局董潘上珍因阻撓鹽梟開賭，結怨于鹽梟。其銜恨在心，于次日糾集黨類，將潘劫去。要求潘之家人以洋銀三百元來贖，得款后仍不放歸，潘后來僥幸脫險⑧。

鹽梟劫人勒贖的現象層出不窮，其勒贖的對象多為地主、富商、店主和地保。每于無鹽可販、無錢可賭之時，四處劫勒富戶，贖金自“洋銀數十元、數百元以至千元”⑨ 不等。有時手段極為殘忍，對劫票“處以私刑”，至其“血肉糜爛”⑩。鹽梟每于暗夜之中，駕駛小船數艘，進入村鎮劫人之后，即駕船遠揚。行至湖面，乃迫被劫之人致書其家（或遍貼揭帖）告知暫泊之地并索取巨款，若不滿足條件，則誓不肯罷休。勒索所得錢財，“除酒食揮霍外，多購買堅利槍械以為防衛”○11，也可能部分作為從事販鹽的資本。

除此之外，鹽梟還從事搶掠商民的非法活動。如曾活躍于太湖周邊鎮市的巨梟黑面施老窩子及其黨徒聚賭販私，恃強凌弱，甚至肆行搶劫○12。1903年，曾幗漳活動于常州、江陰一帶，“遣黨分路肆行搶劫” ○13。且其搶掠的規模越來越大，次數也日漸頻繁，劫掠金額數目驚人，地方官莫可奈何。1907年，監察御史徐定超指出：“本年自夏秋以來，嘉興一境劫案至四五十起之多，失贓至數十百萬之巨。” ○14

其他如殺人越貨、強賒強賣、敲詐勒索、強搶婦女、魚肉鄉里之事亦不少見，于是時人感嘆其“行徑與寇盜無異”①。就鹽梟的活動范圍而言，前后也存在一些差異。“初則肆行鄉鎮，繼且波及于郡城茶坊酒肆中。”② 鹽梟有向流氓、無賴轉化的趨勢，其所作所為漸與流氓、無賴無甚差異。活動于郡城內外的鹽梟出沒于煙室茶寮，“遇有良懦者或誤撞以激之或遙訾以忿之”③，借機行敲詐之事，市民惟避之不及。

鹽梟、光蛋駕駛輕便的槍船游弋于長江和湖泊之中，往往行蹤漂忽，難以緝捕。其配備精良的武器，有些勢盛者還“自造船只及潛購軍械”④。鹽梟已告別冷兵器，“梟黨中皆有洋槍、手槍，船中并帶有大炮”⑤。有如此強大的武裝力量，自然敢于抗拒清政府的緝私。以往鹽梟尤有所忌憚，從不主動或正面對抗緝私船隊。如今“不畏之憚之，而反銜之恨之，而且敢藐視之”⑥，足見其猖獗若是。為了安全的需要，大幫鹽梟聯檣結隊，又有營勇與之暗通聲氣，于是益發強橫。“若遇巡船，遠則開槍恫嚇，近則持械抗拒，若輩人數既眾，兵勇往往不敵。”⑦ 清政府多次諭令地方清剿鹽梟，此舉遭致漏網鹽梟的忌恨，并遍尋機會伺機報復。1897年，梟匪施老窩子等趁江蘇巡撫趙舒翹大閱之際，搶掠黎里、白鵝涇等地槍船和軍器衣履⑧。有時亦在內河、湖泊之中劫奪官員，如1900年，梟匪駕船數十號將觀察使韓古農坐船圍住并劫走韓⑨。假若實力不歹，難免不襲擊地方官員的宅第，如江蘇臬司吳廣涵其家遭梟匪蹂躪。梟匪曰：“你家大人在任時，殘戮吾輩不遺余力，故今特來報復。”⑩ 其它與官府開仗、殺斃哨弁等情事常見諸報端，引起地方官紳的長期關注。

鹽梟耳目眾多，消息靈通，故其能夠掌握官府的舉動。1903年，大盜衛子林被拿獲之后，巨梟曾幗漳即“散播謠言謂將入城劫獄” ○11 ，常熟府令立將衛解往省垣，隨后又有曾約期攻城之說，官民深為震動。可見，鹽梟聲勢之大。江浙地區外國侵略勢力較早滲入，這里洋人眾多、教堂林立，鹽梟也趁機參與教案抑或騷擾洋人，引起一些清政府官員的擔憂。如光緒三十年之范高頭，“上海洋人屢經受其滋擾，幾至釀成交涉”○12。

起初，鹽梟肆行鄉村皆有土棍為之做向導，或提供庇護，或通聲氣。于是土棍之類皆入梟黨，以光蛋、鹽梟之名橫行鄉里，無惡不作。羽翼漸成，聲勢頗壯，皖梟往往“力不能敵，心竊畏之”○13，土、客梟之爭由是引發，具有代表性的是浦東的南北幫。南幫頭目鄧海青盤踞上南交界有三十余年，年逾七十，“自稱北至浦濱，南迄青村港皆伊所轄之境”○14 。北幫頭目王升奎聚集黨羽數千人，

“又得降梟林得勝陰相庇護”①，實力大增。鄧販私獲利甚巨，王“日思以攘之”②，兩梟之間彼此結怨，“各率群不逞之徒槍炮從事，如臨大敵”。1903年6月，南北幫之間爆發大規模沖突，酣戰竟日，兵連禍結，地方緝捕營亦不敢靠近。一首竹枝詞生動地反映了當時的情景：“南北梟幫互戰爭，炮聲遠震接槍聲。巡防水路軍分布，咫尺相違靜守營。”③

總之，光緒中后期江浙鹽梟的活動范圍絲毫不受地域限制，活動空間大為拓展，其蹤跡遍布于鄉鎮、城市。鹽梟的行為多半為結黨販私、開場聚賭、劫人勒贖、掠奪商民、抗拒官府、互相爭斗等，逐漸成為擾亂地方社會秩序的一股勢力，其活動之區人民深受其害。盡管鹽梟也劫富濟貧，但也只有極少數參與其中，其擄掠之財多被揮霍殆盡。鹽梟雖然襲擊緝私營勇，抗拒清政府，但也不能看作一種推翻清政府的勢力。他們“聚則為匪、散則為民，與大股巨寇攻城掠地抗敵叛逆者，情形迥不相同”④，實則其本性使然。

二、清政府治理江浙鹽梟的策略

江浙的鹽梟問題由來已久，一直困擾著清朝最高統治者，地方官員也深為憂慮，這可以從當時的各種諭旨、奏折以及史料中看得出來。鹽梟的走私行為影響到清政府的鹽課收入，至晚清鹽課“已居各省財賦四分之一”⑤。光緒中后期戰爭賠款以及大量借款有以鹽課作為抵償，故兩江總督劉坤一有“淮銷暢而還款無誤”⑥ 之說，打擊鹽梟的販私就顯得尤為重要。另外，鹽梟的種種不法行為危及到清政府地方統治秩序的穩定，而蘇浙又是“財賦要區，中外民商輻輳，教民到處林立”⑦，清政府自難以容忍。清政府多次飭令地方清除梟患，每任地方督撫上臺之初也都著手剿除鹽梟。清政府治理鹽梟的策略，可歸納為以下幾點：

1．剿撫結合

歷代中央政府在對待地方反叛勢力時慣用的手法即剿撫結合，當然在對付鹽梟的具體策略運用和實際效果上還是存在差異的。江浙地區河網密布、港汊紛歧，其間多有湖泊，最大者當屬太湖，其界江、浙之間，水面遼闊，易于躲藏，故“梟之羽黨雖散布于四方，而梟之巢窟則在太湖之內”⑧。雖然地方多次集中兵力兜捕，然總是難收其效，“此拿彼竄，接濟援應，事甚捷便”⑨。鑒于兩省交界之處，鹽梟利用地方差役各守疆界，以致無法有效緝捕的實際情況，地方官員在緝捕的過程中采用兩省合力兜捕。在搜捕巨梟施老窩子及其部眾時，兩江總督劉坤一與浙江撫臣廖壽豐“通力合作，分別緝拿”⑩。擒賊先擒王，緝捕之時往往“力捕以擒其渠” ○11，對于抓捕之要犯立予正法，然后解散其附從。對于在逃之重犯，則設重賞懸拿，于出力兵勇則予以酌保。

清政府的緝捕雖能暫時令鹽梟斂跡，但終難絕其根株，并且這種剿捕越來越難以收到實效。“蓋受剿者有限，未剿者甚多，此輩本無恒業，饑寒所迫，不旋踵而仍為匪。” ○12隨著傳統農業社會的解體，無業游民的加入，鹽梟隊伍益加膨脹。在剿的過程中，招撫也被推上前臺，成為祛除梟匪的一種無可奈何的舉措。“匪愈橫，官愈怯，不得已出此招撫之下策。”① 先后招撫的鹽梟有徐寶山、林得勝等。徐寶山“哥老會匪無不奉之為盟主，黨羽之多，幾及五萬”②，受撫之后，成為清政府鎮壓梟匪的馬前卒。由于被招撫的巨梟知悉其他鹽梟的行蹤，清政府的以梟攻梟之策一定程度上取得一些效果，但是梟勇相通也開始普遍起來。招撫者與受撫者均各懷心思，招撫者以求地方之安靖，受撫者以求暫時之安全。因此，鹽梟只不過“暫時就撫，不久即復嘯聚為梟”③。于是，鹽梟未見其少，地方反更受其害。

光蛋、鹽梟往來于河湖之上，皆駕駛小艇，即所謂槍船。此槍船便捷，行動迅速，緝私難以捕拿。為根除鹽梟販私和從事各種非法活動所依賴的工具，官府曾在江浙地區頒行一項槍船的禁令。飭令各地“協同一律照章查禁，不惟再有私設槍船，違者即以土匪懲辦”④。所有槍船必須呈繳官府，分別改造編號。對于其他一些便于運載私鹽的船只，也由官府“一律查拿凈盡”，“鋸截以絕根株”⑤，民間藏匿的槍炮器械也要予以收繳。另外，還禁止各屬私造槍船，違者治罪。雖則有此禁令，但鹽梟仍駕駛槍船如故。

2．厲行保甲、辦理團練

江浙鹽梟多屬皖籍，后多有各地的游勇加入，此即客籍。土梟初借客梟之勢橫行鄉里，后勢盛漸有取而代之之勢。據此情況，地方官吏有令行保甲的督飭，以達到“查辦窩囤以清其源”⑥，免除鄉里為光蛋、鹽梟所擾的目的。在鄉鎮清編保甲，實行連坐法，對外來鹽梟以及本地惡棍、土梟的具體情況進行登記。同時還協助營汛拿捕被擊散的匪黨⑦。保甲長稱為董保或區董，他們保有地方安謐之責，如禁止賭博或把匪徒送縣究辦等，故常招致鹽梟之徒的忌恨和報復。

團練與保甲連為一體，鄉團為地方武裝，抵抗外來騷擾和掠奪，同時也能震懾本鄉地棍、土梟等，并幫助拿獲、捆送鹽梟。遂有“立民團以為守望相助之計”⑧ 的說法。在清除鹽梟的一些戰斗中，鄉團也確實起到援救官軍、參與助剿的作用⑨。行保甲、辦團練自然會遇到不少問題，如選拔得力人才、軍費的來源等。在清政府的賦稅不斷加重，地方各種搜刮嚴重，以及吏治敗壞等諸多情況之下，實際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3．安撫游民

自近代以來，因戰亂、災荒等原因而脫離土地的游民逐漸增多，成為社會不安定的一大隱患。游民而為匪者、為梟者數量眾多，往往時聚時散。要治理鹽梟，正本清源的方法莫過于解決游民問題，最根本的是為其謀得生計。“全恃捕拿亦非長治久安之策，蓋中國各處游民之多日甚一日。”⑩于是就有開辟荒田、設工廠、推廣勸公所的提議，然則只不過停留在口頭上罷了。清政府既無長遠的打算，且無切實可行的措施來安撫游民，這種從源頭上清除梟患的可能性也就不復存在。

清政府雖試圖采取多種手段來清除梟患，然則鹽梟作為一種反社會的勢力，不但沒有被削弱，反而能夠吸收更多成員，向社會的各個層面滲透。清政府對付鹽梟最主要的手段即派兵剿滅，或一時能有所捕獲，終不能根除鹽梟這一毒瘤。一方面，清政府諭令地方督撫裁撤兵勇，“統計所裁十去其六，各處兵力已行單薄”①。特別是進入20世紀之后，發兵剿梟動則調用水師、防營的力量，并且于兵勇不敷使用之時不得已重新招收散落游勇，甚至從他處調兵增援。盡管內巡、海巡相結合，投入兵力眾多，消耗大量經費，所能收到的效果卻極為有限。另一方面，清政府的財政日絀，裁勇本為節餉，實際上裁撤兵勇得不到有效安置，再次涌入鹽梟的隊伍。巡緝私鹽愈勤愈嚴密，則耗費愈繁多，自是難以持久。

三、余論

光緒中后期江浙鹽梟同幫會融合的趨勢至為明顯，著名巨梟魁首多為幫會頭目，“鹽梟、會匪互相勾煽”②。鹽梟與青、洪幫和哥老會都有所勾結，作為重要鹽梟頭目的徐寶山，“哥老會匪無不奉之為盟主”；1906年抓獲之文漢湘，“身入紅幫，在沿江販賣私鹽”③。關于青幫與鹽梟的關系前人早有所論及，這里不再贅敘。這種合流既表明他們趨利上的一致性，又說明其在行為上更加接近，其界限更加模糊。另外，江浙鹽梟從來源上來講，初主要為游勇，后兼有土梟，并且吸收無業游民，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江浙傳統社會加速崩解的基本事實。

晚清七十年處在中國歷史上從未有的大變局之中，其中尤以最后二十年引發的社會變動最為劇烈。政治上的深刻變化，引發一系列持續的社會效應。統治權的衰落、外患的日益加重、迫不及待的內部革新都不可避免地導致地方社會的加速崩解和傳統社會結構的調整，傳統社會秩序正加速走向無序化，一些游離于秩序之外的新力量開始形成，其往往以破壞者的面目出現，地方的安寧無以維持。而鹽梟正是這樣一種脫離傳統社會、派生出的具有破壞性的力量。

特別是在光緒中后期，鹽梟的數量膨脹、活動猖獗、行為匪化，敢于公然對抗政府，是晚清江浙地區社會失控以及政府權威衰落的真實映照。其逐漸改變以往專以販售私鹽的營生，開始騷擾鄉鎮、進入城市，從事勒贖、搶掠、敲詐等非法活動，與各地土匪、地棍、流氓無異，并且同會黨結合，成為擾亂社會安定、危害社會的各種勢力之一，加劇了江浙地區匪患的嚴重性。正是因為看到這股勢力之強大，革命黨也隨之考慮到對其改造利用以作為革命排滿的依靠力量。

（責任編輯周聰）

Salt Smuggler of Jiangsu and Zhejiang in Late Qing Dynasty

Zhang Shiguang

Abstract:In the Qing dynasty， persecution of salt smuggler troubled local governments of Jiangsu and Zhejiang as a major social cancer. It was the product of social contradictions; meanwhile， it showed local government could not rooted up trouble of salt smuggler. It as a gang of armed smuggling of salt had always existed in the Qing Dynasty. However， after mid Guangxu， its activity was more rampancy and showed some new characteristics and became bane of the local community. Qing government and local officials adopted a series of measures such as combination of suppressing-comforting; rigorously enforcing protection of transportation and appeasing vagrants， but it had not obvious effect. Salt smuggler integrating with other social groups and gangs formed an important force of intimidating social stability. It reflected basic facts of traditional social order being accelerating collapse in Jiangsu and Zhejiang.

Key words:Jiangsu and Zhejiang; Salt Smuggler Activity; Fathering Strate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