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在標點符號的運用上,有著獨特的藝術魅力。現結合有關例句就魯迅對標點符號運用的深刻性、豐富性、精確性、簡練性談幾點認識。
一 深刻性
魯迅的文章中,有許多句子的深刻意蘊常常是通過標點符號表現出來。下面淺析幾例說明。
例一:“有一回,我們會面的時候,是臉上都已添刻了許多‘生’的辛苦的條紋。”(魯迅《風箏》)《風箏》里“我”小時候踏了弟弟制作的風箏,后來我看了一本外國講論兒童的書,知道游戲是兒童最正當的行為,“我”的行為是對弟弟的精神的虐殺。我想補過,討弟弟寬恕,很多年后他們會面。這里“生”字加上引號使句子的含義非常深刻。首先,是生活的艱辛。二十世紀初,中國民眾的生活是最艱難的。在做鄉》里,閏土的情況就是廣大農民的一個典型代表,“饑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像一個木偶人了”。除了這些,還有疾病封建迷信等。魯迅小時候也常常“奔跑于當鋪和藥鋪之間”。其次,是生存的艱難。清末民初,是中國最黑暗、最衰落、最混亂的時期。外敵人侵,軍閥割據,封建殘余死而不僵,他們對剛剛燃起的革命火種,血腥扼殺。人民生存,朝不保夕。第三,追求理想更難。凡有理想者,活著就有追求,但在封建主義、資本主義、殖民主義的壓榨時期追求理想更難。
例二:“而且他對于我。漸漸地叉幾乎變成了一中威壓,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魯迅《一件小事》)
人力車夫撞到老女人后,雖然沒有人看見,但他毫不猶豫的將老人扶起走向巡警所,而“我”剛開始卻認為他自討苦吃。后來自我剖析,產生一種威壓,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這個“小”字確實發人深思。“我”穿著皮袍,坐著車,似乎很高貴,但“我”的精神是渺小的;認為撞了人沒人看見就可逃跑,“我”的道德品質是低下的;認為花白頭發。衣服破爛的老女人并沒有撞傷,車夫是多事,“我”的思想是卑劣的。我確實“小”。
這個“生”、“小”字加引號使句子的含義深刻耐人尋味。
二 車富性
人的情感是非常豐富的,而語言對情感的表達,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有些情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準確的運用標點符號恰恰能彌補這種缺陷。
例一: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好極了!他,——怎樣?……”’(魯迅《故鄉》)
母親提起閏土,兒時的記憶全都浮現在眼前,仿佛看到記憶中美麗的故鄉和童年的好友,非常激動,異常興奮,毫不思索隨口應聲“好極了!”,也表達出想要見面的急切心情,此時“我”還沉浸在兒時記憶的喜悅之中。說“他”時已由瞬間的記憶回到現實中,記憶中只有閏土那活潑可愛機智勇敢的形象,對現在的閏土我一無所知,然而“我”并非全然不知,因為此時的故鄉已不再是記憶中的故鄉,“我”對農村的狀況和農民的生活是比較了解的,對閏土的情況也能想象得到,“我”已由興奮變得平靜,“——”表達了這種短暫的復雜的心里活動。急想知道他的情況,但又不知說什么好,最后只簡短地問“怎樣?……”,這里不僅是在問母親,其實還包含了我對閏土各方面的想象,此時的心情是沉重的。“我”的心情由興奮到平靜再到沉重,情感的豐富性是由標點符號表現出來的。
例二: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只是說:‘啊!閏土哥,——你來了?………
(魯迅《故鄉》)
這里的標點和上句的標點形式上是一樣的,但表達的情感卻有很大區別。我和閏土離別二十多年,“啊!”表現出相見時的激動心情,兒時常掛在嘴邊的“閏土哥”這時隨口叫出,多么自然,多么親切,在“——”短暫的停頓中我熱血沸騰,但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你來了?……”這是親切的問候,也是生活中人們相見時的習慣用語,“?……”不是明知故問,還包括“我”的其它想法,如你現在生活怎樣,家庭怎樣,孩子怎樣,身體好嗎等等,對久別重逢的兒時好友的關切,這是人之常情,但剛見面怎能一下子問那么多呢。這里的情感完全是熱烈的激動的親切的高興的。這些情感是完全蘊含在標點之中,任何一個標點都不能變動。
魯迅正是常常用標點符號將這種豐富的微妙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
三 精確性
恰當的使用標點符號,對準確的表達人物說話的語氣,傳神地刻畫人物的形象,豐富地表現思想感情具有很重要的作用。
例一:“‘叫呀,你父親要斷氣了,快叫呀!’衍太太說。‘父親!父親!’我就叫起來。,‘大聲!他聽不見,還不快叫?!’,‘父親!!父親!!’,‘叫呀!快叫呀!’她催促說。‘父親!!!”’(魯迅《父親的病》)
在衍太太的催促下。“我”三次對父親的呼叫,一次比一次急切,聲音也一次比一次大。這里感嘆號充分表達了“我”叫父親時的語氣、情感和心理。
魯迅的文章中有許多句子,用獨特的標點符號使句子簡練而含義深刻。
例二:a“戴高帽子的卻是‘死有分’雖然面貌有兇惡和和善之別,腳下有草鞋和布(?)鞋之殊。”
b.“這就是我所說過的在賽會時候出現的河頌。他連辦公時間也帶著兒子(?)走。”(魯迅《<朝花夕拾>后記》)
勾人魂魄的二鬼,腳上穿的是否是草鞋和布鞋;河頌身邊的小鬼是否是他兒子,只用符號(?)就發人深思。
以上淺析雖然分為幾個方面,但每個句子的特性并非是單一的。在魯迅的文章里,對標點符號的運用時時體現出的深刻性、豐富性、精確性、簡練性是相互融合的。深刻理解這一點,就能更好地體會魯迅運用標點符號的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