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八百年

張 俁

楚國八百年

張 俁

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百花齊放。齊魯恩惠于儒家文化；秦魏奉行法家文化；老莊哲學里說：“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楚國文化承載于老莊哲學。正是老莊哲學的啟示，楚文化兼容，開放，具創造性，對外遷其公室，存其宗廟，縣其疆土，撫其臣民，用其賢能，成就天下。楚國到底是個怎樣的國度？

楚國八百年，以鳳為尊，楚人是華夏族南遷的一支，其國君為熊氏羋姓。楚人自認為火神祝融之后，三千六百多年前，在商朝軍隊的驅逐下，被迫離開中原，向南遷徙，并被商朝認為南方的蠻族。即使如此，在幾百年間，楚人仍在黑暗中苦苦等待著重回中原懷抱的機會。商亡周興時，楚人依然被周王朝排斥在中原文明主體之外，直到周成王封熊繹為“子爵”，封地五十里，雖然爵位低下，國土狹小，但楚人畢竟擁有了自己的國家，成為了中原禮制體系中的一分子。但楚國依舊物質匱乏，《楚居》記載，因貧窮，去鄰國鄀國偷牛，所以楚國在晚上祭祀。各國向周王朝朝貢時，楚王熊繹和鮮卑王在外看火，不得入廳堂飲食。

《詩經·小雅·采藝》記載：蠢爾蠻荊，大邦為仇。因為即使楚按時向周進貢也得不到重視，也或者是因為楚國物資貧乏，實在拿不出好東西進貢，楚人停止進貢。于是周昭王率六師渡漢水，楚兩萬人用游擊戰抗周八年，昭王在漢江落水而死。熊渠把他的3個兒子都封為王，發出了石破天驚的吶喊：“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楚四代國君在漢江地區帶領人民篳路藍縷，終于站穩腳跟。

公元前8世紀，周王室日漸衰微，天下動蕩不安。隨國控制擁有豐富銅礦資源的銅綠山，成為楚國的首要目標。年邁的楚武王率領大軍踏上第三次伐隨的征途，行走到漢水東岸之后，楚武王心臟病突發，令尹為了不讓部隊士氣下降，不讓部下發喪。在孜孜不倦、付出巨大代價之后，楚國最終戰勝隨國，將銅綠山納入了楚國的勢力范圍。青銅的力量，最終推動楚國成長為一個席卷江漢的強國。在楚國建國300年間，《左傳》從未出現一個“楚”字，公元前770年，書中提到：“蔡侯鄭伯會與鄧，始懼楚?！?/p>

南夷與北狄南北夾擊，輪番入侵，中原國家危機四伏。齊桓公高揚“尊王攘夷”的大旗，成為天下霸主；宋襄公意圖依靠“仁義”稱霸天下，卻沒有成功；隨后而來的晉文公，依靠武力與道德并重而稱霸天下。在這些啟發之下，隨著楚國國力不斷上升，楚王雄心勃勃渴望爭奪霸權。楚國建立國都，設立軍事機器，滅他國為縣，比如說權國，楚武王熊通從侄子手中奪取王位，不到三年即討伐權國，設置縣，由縣尹管轄。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縣。

之后，另一個霸主誕生了，他就是楚成王的孫子楚莊王。少年楚莊王在險惡環境中成長，蟄伏沉淀，韜光養晦。起初，楚莊王三年沉醉于犬馬聲色，不問朝政。有一大臣見此狀，問：“大王，南山中有一鳥，體型巨大，如大鵬。奇怪的是，它不飛也不鳴?！蓖踉唬骸斑@只鳥啊，不同尋常，我看吶，這只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現實以高超的政治智慧化解國家危機，繼而一方面改革楚國內在政治體制，避免了貴族專權，體現王權的魄力；另一方面通過幣制改革，繁榮經濟，又重用賢相孫叔敖發展農業，楚國的國力，被極大的提升。明君賢臣，風云際遇，造就楚莊王的雄圖霸業，也向世人展示了當時禮法精神的貴族文化。楚國頒布“茅門之法”后，有次太子有急事欲進宮秉奏，廷理卻因太子所乘馬車逾矩殺駕車之人，并將車轅斬斷，以此罰太子壞周禮規矩。太子氣不過，找莊王理論，莊王卻贊廷理辦事公道，執法嚴明，世人大贊莊王。

楚莊王討伐常出爾反爾的鄭國，因鄭襄公手牽羊向莊王認罪而和好；討伐陳國，并未滅陳，而是改陳為縣，這是楚國第一次另中原諸國刮目。公元前597年，“邲之戰”，楚一洗城濮之戰的恥辱；戰后莊王拒絕將士建“京觀”的提議，維護戰士死后尊嚴，而后聲明大振，天下霸主的地位實至名歸。

公元前493年，60多歲的孔子帶幾十名弟子來到葉邑，見葉公，公接受問政?？梢娗f王之后百年間楚國仍是繁榮之象。公元前591年，楚莊王死，強人政治之后，是權力的真空。王族和卿族的矛盾激化，為楚國后來的沒落埋下禍根。

“弭兵之盟”，帶來久違的和平。從晉楚爭霸脫身而出，楚國的青銅文明達到了全新的高度；然而在以禮法精神為指導下的過度中原化的進程中，催生了楚國衰落的萌芽——向往奢侈，不思進取。弒君篡位的楚靈王，正是在此風氣之下，在會盟6年后，以修建天下最為豪華的宮殿——章華臺來彰顯楚國盛世榮耀。章華臺，是千古第一臺，也叫三休臺，據說是因為樓臺太高，宮女舞人要休息三次才能爬上去。盛世崩塌，只在一瞬，皇族叛亂，楚靈王最終自縊身亡。章華臺開啟了動亂的潘多拉之盒，楚國的霸業漸行漸遠，名存實亡。

公元前506年，三萬吳軍精銳奇襲楚國，勢如破竹攻入郢都。楚國全民皆兵，竭力死戰。楚國在驚濤駭浪中逃過了滅頂之災，遷都紀南城。此后楚昭王與楚惠王的反省自躬、勵精圖治，將楚國重新帶入了偉大的中興時代，進而為后世的強盛打下基礎；終于至楚宣王和楚威王時期，疆域擴大，文化發達，楚國登上了盛世頂峰。然而產生畸變的政治制度如同狂風，能瞬間吹落所有的繁華。

宣威盛世埋下隱患，國君楚聲王當街遇刺，駭人聽聞。于是，在楚悼王的支持下，手握利劍的吳起大刀闊斧挑戰貴族權威：遷徙貴族，南平百越，開疆辟土，獎勵軍功，發展郡縣。疾風暴雨般的改革，效果顯現。然而，楚悼王病逝，貴族射殺吳起，楚國的變法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商鞅變法之后的秦國迅速崛起，虎狼時代到來，楚國內憂外患，歷史給了楚人在戰國時代的最后這一次機會，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屈原開始他的改革事業。年輕的楚懷王無法抵抗龐大的貴族權勢，屈原的改革事業中斷。過度貴族化使得楚國喪失戰斗力，楚懷王便是貴族化的殉葬品。如同金征服北宋，南宋人出使金，看到女真人在出征前哭哭啼啼，與以前的躍躍欲試形成鮮明對比，可知女真人已不久矣。

秦相張儀以六百里土地的承諾，騙取楚懷王與齊國斷交；楚懷王勃然大怒，草率出兵。然而丹陽之戰，楚師大敗；楚懷王親自赴秦議和，卻遭囚禁，實為楚國奇恥大辱。三年后，楚懷王在咸陽郁郁而終；絕望中，屈原跳進了汨羅江。承載了八百年歷史的楚國，在戰火中深埋于地下；可是即使衰敗如此，即使滅亡難救，楚國依然是戰國七雄中最讓虎狼之秦所忌憚的國家，而古老的楚文化，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淬煉出驚人的生命力，影響著后世。

中國對外交往稱自身文化為漢文化，殊不知這漢文化卻是楚文化的再生。“楚雖三戶，而能亡秦”，秦文化如火，雖壯麗絢爛，卻很快燒盡一切；楚文化如水，表面柔弱，實際持久。靈魂如九頭鳥，很快死而復生。沛縣人（原楚國地）劉邦建立的漢朝，其文化大致是以秦文化為骨，楚文化為肉?！冻o》是繼《詩經》之后中國文學史上的又一朵亮麗的奇葩。作為戰國時期南方楚地特有的文化產物,它不但具有豐富獨特的藝術性,而且也蘊含著濃郁的風俗文化內涵。這一風俗文化與楚地獨特的祭祀文化相互交織,相互影響,使得楚風俗在無形中披上了神秘的巫化色彩的外衣,從而使其在古代詩歌園圃中更加濃香四溢,獨擅風采。

中國歷史上第一段長城、第一個縣和第一支毛筆、甚至是第一把鐵劍，都出現在楚國大地。它不僅是華夏大地上文化最燦爛輝煌的諸侯國之一，也曾經是全世界文明的最高峰之一。至公元前323年，亞歷山大大帝去世，楚成為世界第一大國。早于張騫4個世紀，來自西域的文物從歐洲經西亞，轉南亞，至云南，再到楚國。在在吸收、融合以及創新之中形成的楚文化，對我國長江流域以及東南和西南地區影響深遠，可以說整個南中國區域文化至今仍透射出楚文化的絢麗光芒。

（作者單位：中國石油大學（華東））

張俁（1992-），女，漢族，山東膠州人，中國石油大學（華東）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教學與實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