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將經濟系統脆弱性理論引入旅游城市研究,以我國傳統旅游城市桂林為例,構建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指標體系,采用因子分析法確定權重,測度1999-2009年桂林經濟系統的脆弱性。研究表明,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本質上是結構型脆弱性,產業多元化發展總體上能夠降低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但桂林產業多元化是圍繞旅游業建立,旅游業的波動必然帶來城市經濟的震蕩,表現出較高的脆弱性。根據研究結論,文章認為產業多元化并非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唯一途徑,也非旅游城市發展的唯一訴求。如果城市發展能夠更多地照顧社區利益,藏富于民。改善就業情況,減少勞動者負擔,提高勞動者素質,也能夠降低經濟系統的脆弱性。
[關鍵詞]脆弱性;旅游城市;經濟系統;桂林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11)05-0040-07
1、問題的提出
旅游可持續發展已經得到全球范圍學者的持續重視,并引發了政府和社會公眾的廣泛關注。在我國,旅游可持續發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欠發達地區、民族地區和自然地域,對旅游城市涉及較少。改革開放30年來,傳統旅游城市相對地位發生明顯變化。其中,一些旅游城市由于工業轉型,導致環境惡化,旅游形象弱化,如山西煤炭城市大同;另一些城市由于成功打造核心景區,重塑城市形象,從煤炭城市轉變為旅游城市,如河南焦作;還有一些城市始終將旅游業作為支柱產業,經濟結構單一,經濟規模較小,如黃山市;更有一些城市不斷強化旅游功能,走產業多元化道路,如蘇州和桂林。
旅游城市的可持續發展是城市經濟發展的重要議題。阿什沃斯和佩吉(Ashworth&Page)認為,旅游業能夠給城市帶來持續的經濟利益,但那些高度依賴于旅游業的城市經濟卻從旅游業獲利較少。旅游業是敏感性行業,易受外部環境和突發事件的影響。以旅游業為單一支柱產業的城市經濟容易受到旅游需求變化的沖擊。為了規避風險,轉變以旅游業為單一支柱產業,走產業多元化道路成為我國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主流選擇。然而,產業多元化道路是否是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唯一有效選擇?本文引入脆弱性理論,試圖通過桂林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研究回答這一問題。
2、脆弱性的研究進展
脆弱性(vulherabilty)一詞源于20世紀早期的災害研究。在地理界,蒂默曼(Timmerman)最先引入脆弱性的概念。早期脆弱性概念主要運用在饑餓與食物安全、風險、災害、災難、局地環境變化的研究”。20世紀90年代開始,脆弱性的研究呈快速增長趨勢,21世紀初,脆弱性更成為政府間氣候變化專業委員會(Intergovemmental Panel onClimate Change,IPCc)、國際全球環境變化人文因素計劃(Intemational Human Dimensions Programme.IHDP)、可持續發展的重要研究內容。

目前,脆弱性話語已經成為分析全球環境變化與區域響應、人地相互作用、區域可持續發展的基礎性科學知識體系。脆弱性科學已涉及包括地理、政治、經濟、生態、環境等眾多學科,研究領域遍及氣候變化、自然災害與災害管理、生態、公共健康、貧困與發展、可持續性科學研究等眾多領域”,從最初的作為內在風險的自然脆弱性,發展到包含暴露—敏感性、應對能力等多結構的,覆蓋經濟、社會、環境、制度等多維度的社會一生態系統脆弱性。
資源型城市因其驅動城市發展的基本功能結構相對簡單,且支撐其發展的關鍵資源具有一定的周期性。資源型城市對于外界擾動的脆弱性較大,其可持續發展問題受到高度重視。對資源型城市(如煤炭城市、礦業城市、石油城市等)脆弱性的研究已成為我國脆弱性研究的主要領域。然而,傳統旅游城市作為資源型城市的一種,其脆弱性研究卻十分鮮見。
城市是一種復雜地域綜合體,在復雜的全球變化背景下發展,城市的未來充滿未知與不確定性,其脆弱性的研究也是復雜的。目前,脆弱性的研究主要關注于城市的某一要素或系統,如信息網絡、電力系統、生態系統、地下水環境、農業系統等,而涉及經濟系統、人地系統、社會系統等。人文科學或自然與人文交叉的脆弱性研究則相對較少。

鑒于上述原因,本文基于系統科學的視角,在借鑒其他資源型城市經濟系統評價指標和研究結論的基礎上,對傳統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進行探索性研究,為旅游城市的可持續發展提供理論基礎。
3、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理解
3.1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內涵
目前,并沒有被學者廣泛接受的、適用于所有評價對象的脆弱性概念。各領域有不同的研究重點,選取差異化的研究視角或方法論,并形成了自己領域的脆弱性概念或術語。如在氣候變化與災害領域,脆弱性分析趨向于關注特定的壓力或擾動,認為脆弱性是系統易受傷害、不能夠應對氣候變化與極端事件負面影響的程度;在饑荒、貧困、可持續生計等社會科學領域,則側重于分析脆弱性產生的深層次原因,認為脆弱性是系統承受不利影響的能力或系統面對不利影響的調整能力。
城市經濟子系統作為一個開放的系統受到區域內外多種擾動或壓力的影響”。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是衡量城市經濟發展水平的一種度量,是經濟系統在各種擾動因素作用下的暴露一敏感性以及缺乏應對能力而使系統向不利于實現可持續發展方向演變的一種狀態和系統屬性,體現在經濟結構、經濟效益等方面。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有其特殊的內涵。一方面,高度依賴旅游業的城市(或國家)經濟存在較高的暴露一敏感性。一國國民經濟對旅游業的依賴程度過高,會削弱該國經濟的基礎,并在動蕩的世界政局之中難以自持。另一方面,石培華等認為,由于旅游活動的異地性、暫時性、綜合性,旅游業是“敏感”產業,但不等于是“脆弱”產業。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還取決于城市經濟系統的應對能力。

因此,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指在各種旅游因素的干擾下,由經濟系統的暴露一敏感性與應對能力相互制衡所體現的一種系統屬性,是衡量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一種度量。
3.2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特征
傳統旅游城市經濟體系脆弱性具有資源型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一般特征,包括暴露一敏感性和應對能力。本文在脆弱性評價指標的選取上參考了煤炭城市和礦業城市的研究,同時,也結合了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特殊內涵。
3.2.1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暴露一敏感性
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暴露一敏感性指不同程度、不同類型的旅游經濟干擾對城市經濟系統所產生的影響。由于旅游業容易波動,旅游業占城市經濟比重越高,城市經濟系統暴露—敏感性也越高;根據游客行為空間規律,中遠程市場,尤其是入境旅游市場要比近程市場容易受到外部環境和突發事件的影響,產生較大波動,高度依賴入境旅游市場的旅游城市也會表現出較高的暴露—敏感性;客源市場集中度是衡量旅游城市客源市場的集中程度的指標,集中度越高,市場客源越集中,旅游市場的穩定性越差。城鎮登記失業率和每一就業人口負擔人口反映城市失業情況和就業負擔,失業率越高,就業人口負擔越重,城市經濟系統的暴露一敏感性越高。交通事故發生數模擬城市事故發生情況,意外事故對旅游業的影響較大,容易導致較高的暴露一敏感性。
3.2.2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應對能力
盡管有部分學者將應對能力與適應能力、響應能力區別對待,但本文主要采納斯密特(smit)、旺德(Wandel)和艾杰爾(Adger)的觀點,認為系統的適應能力、響應能力都可稱為應對能力。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應對能力指當受旅游干擾因素影響時,經濟系統產生響應、避免損害或損失的一種調整能力,這種調整能力主要來自系統內部。人均生產總值客觀上反映了城市整體經濟實力,人均生產總值越高,城市的經濟應對能力就越強;總游客量增長率和旅游總收入增長率反映旅游經濟的吸引力和增長力,與應對能力正相關;旅游業增長彈性系數反映旅游增長對經濟增長的彈性作用,彈性越高,旅游業對城市經濟的帶動作用越強,應對能力越高;產業結構多樣化指數反映城市經濟產業構成的多樣性,如果產業越趨于多元化,單一產業的波動對城市整體經濟的影響越小,應對能力越強;教育經費支出占地方財政支出比重反映城市在提高勞動者素質方面的努力程度。一般地,教育投入與勞動者素質正相關,教育投入的增加將帶來應對能力的提升;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體現城市居民的經濟能力,收入越高,居民經濟應對能力越強。
4、評價模型構建
4.1評價指標體系構建
傳統旅游城市旅游發展的歷史較長,旅游業在城市產業中地位顯著。旅游業的變化是影響旅游城市經濟發展各種擾動因素中的主要擾動因子。根據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特征分析,本文選取了14個指標(見表1),分別測度暴露——敏感性(Si)與應對能力(Ri),進而計算脆弱性(Vi):
Vi=| Si/Ri | (1)
4.2研究對象
本文選擇桂林作為案例有兩大原因:第一,桂林是我國4個旅游計劃單列市之一,是傳統旅游城市的典型;第二,改革開放以來,桂林走產業多元化道路,成為地區性綜合城市。目前,桂林以“五大五小”產業為重點,占規模工業總產值的76.8%。與此同時,桂林旅游業不僅在全國入境旅游人數的比重下降(見圖1),旅游外匯收入排名也從1995年的第12位下降到2008年的第17位,旅游經濟地位明顯下降(見圖2)。
5、實證分析與結果討論
5.1缺失值估算與數據無量綱化
本文根據數據特征,分別采用趨勢外推法和移動平均法估算缺失值。桂林市人民政府經濟研究中心和中山大學旅游發展與規劃研究中心分別測度了1987年、1999年和2007年桂林國內客源市場集中度,結果呈現逐年規律性下降趨勢:從1987年的43.50、1999年的38.27下降到2007年的27.31。本文根據3個截面的下降趨勢進行移動平均,補充了2000年到2006市場集中度,并采用趨勢外推法估算2008年和2009年的市場集中度。此外,2008和2009年度每一就業人口負擔人口也采用趨勢外推法估算。
由于各個指標之間計量單位和數量級不同,本文采用均值化法消除量綱和數量級影響,即每一變量值除以該變量的平均值,保留了各變量取值差異程度,保證了數據的可比性。
5.2權重的確定與因子命名
目前,對脆弱性評價指標權重的確定有多種方法,包括專家打分法、層次分析法(AHP)、模糊聚類法、因子分析法、熵值法等。本文采用因子分析法確定權重。首先,分別對暴露一敏感性指標和應對能力指標采用方差最大正交旋轉法提取特征值大于1的主成份,并使用最大方差法對方差矩陣進行旋轉,得出各因子對指標的載荷量(見表2)。
如表2所示,各項在相應變量上的因子載荷均在0.5以上,表明數據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主成份載荷反映各主成份與原始變量的相關性。暴露一敏感性主要受F1(貢獻率為62.3%)影響,而F1解釋因子是S4、S5、S6、S7,稱為內部不穩定性。其中,客源市場集中度(S4)和單位就業人口的負擔(S6)載荷最大,說明Fl受旅游市場和就業的影響較大。F2解釋因子是S1、S2、S3,稱為外部干擾程度,主要受到入境旅游市場比重(載荷量為0.979)的影響。應對能力主要受F3(貢獻率為57.5%)影響,而F3解釋因子是R1、R5、R6、R7,稱為綜合經濟應對能力。F4解釋因子是R2、R3、R4,稱為旅游經濟發展能力。由于應對能力各個原始變量載荷都很大,說明旅游城市應對能力取決于經濟系統的綜合表現,而非主要受單一因子影響。
5.3脆弱性測算與評估
將調整后的特征值貢獻率作為權重,分別計算每一年份暴露一敏感性和應對能力,并將結果帶人公式(1)中,計算旅游經濟系統的脆弱性指數(見圖3)。為了便于觀察,本文將暴露一敏感性和應對能力進行非負處理,使3條趨勢線在相近的區間范圍內。
桂林經濟系統暴露一敏感性呈現逐年下降趨勢,從1999年的0.34下降到2009年的0.12。由于暴露一敏感性主要受內部不穩定性的影響,桂林經濟系統暴露一敏感性的降低,主要歸因于客源市場集中度的持續下降。與此同時,以交通事故為代表的城市事故發生量也逐年下降;城市失業率控制在合理水平;隨著國內旅游的興起,入境旅游依賴程度下降,客觀上都促進了暴露一敏感性的降低。需要指出的是,盡管2003年桂林旅游受到“SARS”疫情影響,出現下滑,客觀上降低了暴露性,但同時提高了城市經濟的敏感性,總體上并未引發暴露一敏感性的波動(2003年為0.33)。
桂林經濟系統應對能力呈現逐年上升趨勢,從1999年的1.00上升到2009年的1.67,但2003年和2004年波動較大。由于應對能力主要受綜合經濟應對能力影響,桂林經濟系統應對能力的提升主要歸因于城市經濟實力的提升,產業多元化,勞動者素質和城鎮居民經濟能力的提高。由于桂林產業多元化仍主要圍繞旅游業展開,城市經濟系統應對能力隨旅游經濟的增長率波動。受“SARS”疫情的影響,2003年和2004年桂林旅游經濟呈現明顯的波動。旅游經濟的顯著變化直接或間接地導致桂林城市經濟應對能力的劇烈波動(2003年為0.06,2004年為1.57)。
總體上,桂林經濟系統脆弱性呈現下降趨勢,從1999年的0.17下降到2009年的0.06。經濟系統的脆弱性受暴露—敏感性和應對能力的共同作用,主要表現為受內部不穩定性和綜合經濟應對能力的影響。由于內部不穩定性與綜合經濟應對能力之間具有一定的負相關性,如果兩者之中任何一個方面出現惡化,經濟系統的脆弱性就會被放大;反之,脆弱性就會大大降低。2003年受到“SARS”疫情的影響,盡管暴露一敏感性降低,但應對能力下降更快,導致脆弱性上升到0.92。2004年旅游經濟迅速恢復,應對能力顯著上升,導致脆弱性迅速下降到0.03。因此,桂林經濟系統的脆弱性呈現高彈性。
6、結論與討論
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評價能夠反映經濟系統深層次結構問題,揭示制約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因素。本文測度了桂林經濟系統的脆弱性,分析桂林經濟系統脆弱性的演變特征及其影響因素,得到以下結論,并就部分結論進行討論:
6.1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本質上是結構型脆弱性
脆弱性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結構型脆弱性,來源于系統內部先天的不穩定性和敏感性;另一類是脅迫型脆弱性,又分為人類活動脅迫型脆弱性和環境脅迫型脆弱性,前者主要源于人為因素干擾,后者主要源于環境和災害的影響。旅游城市經濟系統的脆弱性主要受到旅游經濟變化的直接影響。自然災害和流行疫情等環境因素以及人為造成的重大旅游安全事件也主要通過旅游經濟變化間接影響旅游城市經濟系統,表現為結構型脆弱性。桂林的研究表明,內部不穩定性和城市綜合經濟應對能力是影響城市經濟系統脆弱性的主要因素。因此,擴大旅游市場來源、降低就業人口負擔和失業率、提高城市經濟總量、豐富產業類型、增加教育投入和提升居民收入水平是降低脆弱性的主要方法。
6.2產業多元化發展總體上能夠降低經濟系統的脆弱性
本文研究表明,改革開放以來,桂林產業多元化發展戰略客觀上提升了應對能力,降低了經濟系統的脆弱性,而穩定的工業增長對降低脆弱性也產生積極影響。然而,一方面,桂林產業多元化是圍繞旅游業建立起來的,大多數產業與旅游業密切相關,旅游業的波動必然帶來城市經濟的震蕩,表現出較高的脆弱性;另一方面,桂林的旅游發展是世界性的,工業發展卻是地區性的,盡管桂林工業是拉動國民經濟發展的支柱,但旅游仍是確立桂林在區域乃至國際城市體系中地位的核心功能。旅游業對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影響是多方面、多層次的,而不僅僅是經濟系統。
6.3產業多元化并非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唯一路徑
基于以上分析,盡管產業多元化發展確實能降低經濟系統的脆弱性,但產業多元化并非旅游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唯一路徑,也不完全符合旅游城市發展的戰略訴求。一方面,經濟系統的脆弱性主要受內部不穩定性和綜合經濟應對能力影響。產業多元化主要是降低城市經濟對旅游業的依賴,減少內部不穩定性。如果城市發展能夠更多地照顧社區利益,藏富于民,改善就業情況,減少勞動者負擔,提高勞動者素質,也能夠有效減少內部不穩定性,提高綜合經濟應對能力,從而降低經濟系統的脆弱性。另一方面,作為世界著名的旅游城市,桂林的可持續發展不應僅考慮經濟需求,還要重視社會、環境利益,尤其是游客對桂林旅游的期望。
本文旅游城市脆弱性研究是基于系統科學的探索性研究。經濟系統脆弱性評價指標主要借鑒其他資源型城市的研究,而測度方法尚需提升。未來,單一旅游城市歷時態研究以及多個旅游城市的共時態研究是脆弱性研究的主要方向,同時,可以從經濟系統延伸到包括社會、環境、制度等多維度的社會一生態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