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書的爸爸

爸爸在書房里幫我整理書，一本本分類上架，說，讀了這么多年了，如果工作太累，就少讀點吧。他心疼我，要工作，又要照顧家務，怕太累了。

二十年前也有一個書的事情。那時，我上小學三年級，因事轉到另一所學校就讀，轉過去時已經開學，學校沒了課本，奇怪的是，那會兒許多書店也買不到。怎么辦呢？明天就要開學了。老師晚上來電，實在找不到多余的教材了，要不，去找找往屆的學生，先用人家的舊課本？

一想到明天上課要落于其他小朋友之后，我開始又哭又鬧，喊著要課本。爸爸沒有吃飯，把我哄睡了，就出門了。

睡到快天亮的時候，朦朧中聽到響聲，爸爸拿著課本回來了。又過了一會兒，爸爸說，丫丫，快起床，我送你去上學。

一早，我坐在新學校的教室里，開心地跟小朋友們讀著課本，壓根兒沒去想，這課本是哪來的。

十幾年后的一天，我聽媽媽說，那晚，爸爸找遍了有小孩子的親戚家，找遍了周圍的鄰居，卻怎么也找不到需要的課本。最后，他跑了十幾里路，到姑姑所在的村里，挨家挨戶地敲門，問有沒有孩子用過的舊課本。姑姑說，那么晚了，最后我都不好意思陪他去敲門了。我聽后也心疼地抱怨，你怎么這么自私呀，為了自己閨女，讓那么多人家雞犬不寧？

這是件很小很小的事情，說不上多么艱難，多么偉大，然而，這就是爸爸，深夜揮動著拳頭敲開一家一家的門，抱著一丁點兒的希望，遭人無數奚落，只為帶著女兒期冀的課本疲倦而開心地回到家……

現在，兩個房間里全是書架，密密麻麻地碼滿了整個屋子，我再也不怕沒書讀了。老公推門進來，說，那本《資本論》在哪兒呢？爸爸起身，很快在書架上找了這本書，遞過去，像個優秀的圖書管理員。

因為“文革”那段歷史原因，爸爸讀書很少，只到初中。

我偎在他身邊，拉著他變得粗糙、蒼老的手，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去，看著過往的歲月一點點落下去，我知道，好多東西，會無數次地回到我的身邊，指引我，溫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