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求福祈祥與情色狂歡

羊以它的無辜的生命作為代價，為愛情和婚姻，為友誼和親朋，為團結和民族，為神佑和人類，求福祈祥。

Sheep， take its innocent life， blessed hope for love and marriage， friendship and relatives， unity and national， and to divine providence of god and human beings.

羊的眼神是所有動物中讓人感覺最無辜的。杏仁眼，黑黑的眼睛，水靈水靈，看著你，看著這個世界，好像在思考。只有看到羊的眼神，我才明白孔夫子說的“思無邪”。

要是有這樣一個女孩子，她的眼神像羊，你還忍心傷害她嗎？

羊幾乎是所有美好事物的代名詞。你看，“羊”這個漢字是個象形字，“美”這個漢字是個會意字，羊大為美。當然，有些學者認為應解作“羊人為美”。美字就是一個人戴著羊頭面具載歌載舞。前種解釋傾向于物質，后種解釋傾向于精神。總之，美是以羊為標志，這是不錯的?！吧啤弊忠彩菚庾?，其解讀可以參照“美”字。在先秦文獻里，美和善同義。

美的東西應該怎么處置才最美呢？人心仁厚，美的東西不能私享，美的東西應該作為禮物送給最愛的人、最敬重的人。所以，世界各民族都有以羊為禮的風俗。

中國古代就有執羊之禮。流傳至今，長江三角洲一帶婚娶親迎時，新郎要以紅色的錦緞纏羊羔作為拜謁岳父母時的禮物。山西河曲一帶，臨結婚時，男家必須帶一頭豬、一只羊去開女家的大門，女家才送女兒過門。

在新疆的俄羅斯族有一種“跪?！钡幕橐隽曀?，迎親前新娘跪在地上由父母祈福?；槎Y當日早晨，新娘跪在白色的羊皮襖上，父親手捧撒了鹽巴的面包，母親手托圣母像，一邊在女兒頭上畫十字，一邊向女兒祝福，并叮囑各種臨別話語，等待新郎迎娶。這種“跪?！眱x式的象征意義十分明確：新娘被打扮成了雪白的羔羊，作為上帝的禮品送給了新郎。

這個“跪?！钡幕樗?，很自然地讓我們聯想到“上帝的羔羊”。在猶太民族的信仰中羊總是作為神與人之間的信物出現。在猶太教徒每年舉行的贖罪祭祀活動中，大祭司把一只沒有殘疾的公羊放在耶和華的面前，然后把雙手按在羊頭上，表示全民族的罪過由這只羊承擔，然后把羊趕入曠野，稱為“替罪羊”。人們一般認為，替罪羊從耶和華面前帶走了人類的罪惡。基督教也承襲此說，并將耶穌比作替世人負罪而被殺獻祭的羔羊。猶太民族最重要的三大節日之一的逾越節，也是拿羔羊說事。每年正月十四日黃昏，各家取一只無病一歲的公羊羔，宰殺后涂其血于家門上。凡家門上涂有羔羊鮮血的，神逾越而過，不容滅命者進入。所以，無論中外，羊都是作為人際關系、人神關系的信物和禮品出現的。當羊具有這樣的社會功能、宗教功能而被奉獻的時候，羊就是祥。什么是祥？這又是一個會意漢字。把一只羊放在祭臺上，這個字就是祥。羊以它的生命作為代價，為愛情和婚姻，為友誼和親朋，為團結和民族，為神佑和人類，求福祈祥。

當然，在原始社會，人類對羊的喜愛甚至崇拜就沒有這么多文明社會的想法，原始人喜歡的就是羊，特別是公山羊的勃勃性欲。古代印度的神王因陀羅有一次趁仙人喬達摩不在家，就去調戲他的妻子。喬達摩知道后，就念咒語把因陀羅變成一個閹神。一千年后，眾仙見因陀羅失去了歡樂，就把公羊的睪丸安進因陀羅的下體，于是因陀羅又成了一個性欲勃勃的快樂的神王。

在阿富汗北部的神話中，豐產女神狄薩尼就是一只雙乳奇大到處惹得其他神祗流鼻血的野山羊，她同時還是眾神的母親。

在希臘神話中，酒神狄奧尼索斯常以羊的形象出現，婦女們對他的崇拜如癡如狂，這些狂女們追隨酒神游行的瘋狂行動，成為狂歡節的來源。

看來，羊只是在猶太教和基督教文化中是個溫良與悲劇的形象，在其他文化中卻是一個快樂的情色之神。也好，這平衡了羊的無辜犧牲帶給我們的不忍與不安。

就讓羊放縱一下吧，又何妨？

(作者系著名學者，清華大學教授，鳳凰衛視高級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