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畫畫,我沒有“不成功便成仁”那么高的境界。我只是想,既然要做,就做好;既然要干,就干出點成績來。
To paint pictures, I definitely not like the \"to conquer or to die\" person. I just want to do it, as well as I do, like anything.
香山南麓,曲曲折折的小徑,盡頭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不大的院落里,種了兩叢竹子,讓我聯想到東坡的那句“不可居無竹”來。這里住著一位做了一輩子林場工人的畫家——他沒拜過師,沒進過專業院校,他的畫卻為當代諸多大家嘖嘖稱贊,畫界名流時而登門與之交流,中國美術類畫冊出版龍頭人物鼓勵他將作品結集出版——他就是被譽為“布衣大家”的趙保民。
身居曲徑通幽處
趙保民出生在北京香山腳下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從那時起,他便居住于幽幽小徑深處,與這山這水結下了不解之緣。
在趙保民少年時代,張大千、溥心畬曾居于西山一帶。他的父親與張、溥二人交情甚篤,也因此得了不少他們的畫作。趙保民九歲開始習畫,就是從臨摹二位大家的作品開始。初中的時候,他的畫已經畫得很好了,深得美術先生的喜愛,學校櫥窗里也展覽著他的佳作。中學畢業后,他被分配去西山林場。“當時美術先生都退休了,還到我家里來跟我學畫,說我畫得好。”回憶起往事,趙保民欣然而笑。
在西山林場的日子,趙保民最開始的工作就是綠化植樹造林,工具是鎬鍬、撬棒、大錘,做的都是些很原始而繁重的工作。他曾掄起22磅重的大錘壘石造田,也曾創下一天種650棵樹的記錄,這一干就是20多年。后來,趙保民做了護林員兼林政員,防治病蟲害、管理林木采伐,又忙碌了20多年。但是,他始終沒有放棄畫畫,甚至在動亂的文革期間。白天上班是超負荷的體力勞動,到了晚上,別人都是倒頭就睡,他卻要么晚睡,要么早起,沉下心,堅持畫畫。冬天的時候,他常常三、四點就起床了,擦一把臉,開始練筆。
他的不少畫作都取材于家鄉西山之景。他把護林員工作作為樂趣,把山川、樹木看成活的東西,留意對自然的感悟。著名畫家程振國說:“保民生于西山,青春奉獻于西山,他的藝術,也成長于西山”。
筆行渾厚華滋出
趙保民從學畫起,臨遍了不少大家的作品。上世紀70年代初,他開始接觸到黃賓虹的畫,讀了他的《畫語錄》,更被這個畫家本身深深吸引。
“有一次,我去西北寫生的途中,在西安的書店里看到一本黃賓虹畫集,那時候還是黑白印刷,質量并不很清楚,我買下來,一遍遍地看。其實學一個人的畫,不單要看他的作品,還要研究透這個人,才不至于學得膚淺。”
西畫畫的是科學,中國畫畫哲學。黃賓虹作品中貫穿著深刻的民族文化精神與自然內美的美學取向。趙保民從美學、哲學、文學等各個角度領會其內涵,在技法上繼承了黑密厚重的積墨風格:縱橫老辣的線條,虛實相稱的布局,運筆酣暢隨意。這種隨意不是輕率,而是融情入筆端,酣暢抒胸臆。
如《深山小院我的家》布局繁復,波瀾迭起;《風風雨雨到秋時》筆墨攢簇,興會淋漓;《我亦移家傍水西》遠山近水,濃淡相宜……
初看見技法,再賞知功力,細品得意趣。
趙保民說,對一個人的崇拜是情感上的東西,是對學識的認可,但是無論對誰,都不要迷信。藝術上的造詣是要靠自己的,不斷地看,不斷地學,自然就有收獲。
畫成斗室方寸間
繪畫是個綜合性很強的學科,因此真正的畫家往往不僅只是懂美術,他們的知識面很廣,美學、文學、哲學、歷史等等無不涉獵。在趙保民家里,一整面墻的書柜里滿是書,畫室的書桌上、客廳的藤椅里也都摞著書。他笑著說:“房子小了點兒,買柜子也沒地兒擱了,有一些都放到兒子家了。”在桌子上,除了書,還有他不同時期的讀書筆記。細細密密,圈圈點點,剪報資料也粘貼得整整齊齊。他的畫桌不大,平時創作大畫作的時候就在客廳的一面“畫墻”上揮毫潑墨。他還特意做了兩個小梯凳,用來畫高處的部分。
春節將至,趙保民正在創作一些新作,準備送給喜愛他畫的親朋好友。他一邊翻著那些未完成的作品,一邊品評著:“這張還沒著色,這個地方還應該加墨,這里……”每一幅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看不夠,舍不得。
曾有人出20萬,買趙保民的一套扇面,他沒有賣。他說自己沒有過賣掉它們的想法。“人得有追求。我的精神家園就是畫畫,這個就是很愉快的。生活方式也沒有更多的奢求,過得舒服就成。畫畫本來就是很隨意的事兒,是一種抒發,名利不要過分的追求。”
除了讀書畫畫,他和老伴兒每天早上會去打半小時羽毛球,下午再小睡上一覺,生活得有條有理。兒子與媳婦是美院的同窗,新婚燕爾,一家其樂融融。
樂在獨立思考時
“無論作畫也好,生活也罷,都要有觀點,有自己的認識和獨立思考的能力。”趙保民說。對許多似乎約定俗成的東西,他往往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現在很多畫家被冠以‘大師’的稱號,我認為‘大家’就足矣,或叫上句‘著名畫家’就不錯。大師的帽子滿天飛,結果就是沒有大師。凡是被冠以大師稱號的,必要承前啟后,是里程碑式的人物,像齊白石、黃賓虹。”
“雅俗共賞?我不太贊同。雅和俗是對立的,怎么可能共賞呢?‘陽春白雪’就是‘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就是‘下里巴人’。有人說,齊白石的東西就是雅俗共賞的,我認為不對,這就是我的觀點。白石先生作品的內容,取材都是大眾能見到的,在常人眼里都是平常的東西,耙子、白菜、芋頭、籮筐等等。東西是俗的,但是他把老百姓眼里最普通的東西,升華到一個很高的境界,他的思想情感是高的,是深的,就是大雅。有的畫家畫畫,就是生活的普通再現,沒有升華到很高的程度,就不夠雅。”
“美院入學為什么一定考素描?如果畫西畫,它是基本的技能。但是畫中國畫,就不一定必須有素描基礎。在中國畫里,陰陽關系就是‘光’。其實中國畫畫到一定程度,不是要強調一個立體關系,‘意’到了就成。近代以來,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沖擊不小。包括梁啟超、徐悲鴻,他們受西方教育,也企圖改造中國畫。外來文化有先進的東西,但中國書畫不該用外來文化‘改造’。為什么不說用東方的文化去改造西方的?民族的東西既然能立起來,就有自己的意義。畢加索說,真正的藝術在中國,這是西方的有識之士。”趙保民認為,中國畫還是要研究傳統,追本溯源。而回歸傳統,不是固守傳統。正如李可染先生所說,“以最大的勇氣打進去,再以最大的勇氣打出來”。
著名書畫理論家賈德江評價他道:“有真才實學、能卓然創新的藝術家,終究不會被歷史淘汰。因為他有好的藝術在,就必然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 趙保民自己卻說:“對于畫畫,我沒有‘不成功便成仁’那么高的境界。我只是想,既然要做,就做好;既然要干,就干出點成績來。”
這就是趙保民,他不是大師,也許稱不上大家,甚至算不上著名,卻是我所見過的最樸實、最淡泊、最純粹的畫家——身居曲徑通幽處,渾厚華滋筆端出。
記者手記:
與趙保民老師雖僅是第二次見面,他卻待我如熟識的老友。他與愛人悉心地準備了好吃的茶點,可口的家常飯。
他的愛人說:“我跟他生活在一起這么多年,明顯看到他畫的進步,而且我相信他還能畫得更好。”他們的生活是我發自內心羨慕的。無需奢侈的物質條件,但求高貴的精神食糧。平淡至真,相依相伴。
趙老師一直說,自己是農民家庭出身。采訪之初,我有一個問題:為什么他的父親、一個普通的農民得以與“南張北溥”為友,并獲贈多幅真跡?一番交談后,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人的富有應該有兩種基本的衡量方式,一種是物質上的,一種是精神層面的——僅僅兩面之緣,我不敢妄言這位藝術家到底有怎樣的魅力,我只是覺得,我愿為他寫下這些,寫下我的心里話。而且我相信,多年以后,我會為自己曾經的采訪而榮幸。
趙保民,字思山,1947年生人。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北京分會會員。自幼酷愛繪畫,始于自學。曾臨摹宋、元、明、清各山水畫家,伴以讀書,揣摩領悟,每有所得,愈廢寢忘食。漸癡迷于現、當代大師黃賓虹、陸儼少、陳子莊諸翁,探究真諦,積年累月。后游覽祖國名山大川,并先后得到著名畫家程振國、李春海、龍瑞、王慵諸位老師指點,開始創作。1987年,參加由首都博物館、中國國際智利開發公司和日本國農業株式會社共同在日主辦的“中國現代繪畫聯賽”,展出作品25幅。1989年,作品《家在西山紅葉村》于西北五省美展中獲獎;同年,接受中央電視臺專訪,“經濟半小時”和“京華博覽”欄目展播了部分作品。1991年,作品《一年湖上春如夢》參加由臺灣皇龍文化交流學會主辦的在臺展覽,入選《中國當代名家書畫集》。《燕山居》、《巫山大寧河》等作品發表于《錦繡中華》、《中國美術家》等雜志。多幅作品為宋慶齡基金會、銀川美術館等單位及日本、法國、德國等國際友人和中國港、澳、臺同胞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