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的詩

　　一封情書：致李白
　　
　　讀唐詩，讀你
　　你的詩里都是月亮，沒有星星
　　你抬頭望月，舉杯邀月……
　　長安的星星如何?
　　詩人陳小三寫詩：暴雨似的群星
　　這是真的。我在西藏阿里也見過
　　我喜歡夜晚
　　喜歡星星在黑暗中閃爍的微光
　　就好像無數時光遠去，黯淡
　　但我們仍有未來
　　仍有一首光明的詩。仍有詞語在
　　深睡時閃耀
　　在吻過的嘴唇上
　　仍有往昔的味道，值得以全部現
　　在
　　記取那俯身的一瞬
　　而這將全部來自于你和屬于你
　　無論有多少時光阻隔在你我之間
　　從唐朝元年到公元二零零八，二
　　零壹壹……
　　以及之后的無限歲月
　　我們仍然同在一片天空下
　　在同一首詩里
　　我所看見的每一顆星星都是你的
　　它們明亮的每一秒鐘都是你的
　　除了—個夜晚
　　在這個夜晚我將寫一封長長的信
　　給你
　　我將寫一封欲說還休的情書
　　用所有明亮的星星做省略號……
　　不再談論生死
　　也不談論任何關于開始與結束的
　　話題
　　不再與你辯駁長安的月亮和此刻
　　的星光
　　我只要仰起頭來
　　朝著那明亮之地，如同對你最初
　　的閱讀
　　宇宙的歷史一百五十億年了
　　千年不過是彈指間
　　無論是星星還是別的什么，有什
　　么
　　真正改變和更新過呢?只有天長
　　地久
　　就好像此刻我愛你
　　隔了千年的時光依然是一樣的情
　　和愛
　　而宇宙的眼一直看著一切發生
　　在它的眷顧中，周而復始
　　無數的告別里
　　依然是為著無數的再見
　　是的。再——見——
　　
　　知了
　　
　　你知曉夏天的開闊。在午后
　　懶洋洋地深入一樹青蔥枝葉
　　你懂得自得其樂的妙處——
　　我確是有些嫉妒你了
　　你的夏天一覽無余，而我詞語所
　　及
　　卻無法說出與之對等的快樂
　　我也不能對你說出可能的迷霧
　　時間里總有我們進不去的地方
　　我不能選擇這一刻，或那一刻
　　我不能從不完美中
　　生長一顆心，被你誤做無端的果
IUirtUEyuhbaaTCG8Bmr2Q==　　實
　　我甚至不能給你這首詩
　　當你進入熱切歌唱的欲望
　　我說真美啊
　　而美并沒有被打開
　　你分享的不過是一種空乏的態
　　
　　度
　　
　　給你一個秋天的詞語
　　
　　落葉帶來秋天的消息，
　　不置可否，一個帶著疑問的傍
　　晚，依然
　　高高掛在樹梢上。
　　不是慢。
　　不是盛夏貪眠，一睜眼，就看見
　　秋天
　　水連天。必是秋水
　　讓人忘情，—條魚也能去
　　岸上翻身，披拂海水，
　　為你呈現真實的摸樣。
　　
　　天黑前，落日還有半個小時的看
　　頭，
　　半個小時，足夠這一天的容量。
　　
　　然后是思想隱匿鋒芒的時候。
　　然后是飛蛾撲向路燈的時候。
　　然后是一個句號畫在句子的末
　　尾，你留下
　　秋天唯一的詞語，果實。
　　
　　斜坡上
　　
　　從斜坡上往上爬，不需要源頭
　　暮光里，風一吹就是點撥
　　前有古人，后有來者
　　落日天天發生
　　誰的孤獨不是一場失敗
　　站在黃昏上，落日使人間黯淡
　　從模糊的天邊，它送來一只飛鳥
　　你看見一只鳥，天生就飛
　　天生的都懷著勤奮
　　不到天色盡頭，不回到夢里
　　不生死茫茫
　　爬上—個斜坡，就有一個下午
　　從上到下，只需順風順水，順勢
　　跌倒，不再對生活躬身和逢迎
　　坐在—個柔軟里，動一點情
　　為這樣—個世界
　　—個向上的主義
　　你已給過它攀爬，你已懸崖勒馬
　　
　　當雨下在大海上
　　
　　　已經過了云的時候了。
　　已經是降臨，
　　不是日子的碎片，而是
　　玲瓏的水滴。也不是。
　　—個傾倒過的天空，
　　必定包含了我曾注視過的一切：
　　烏云，星星的夜晚
　　睡夢，和穿過那一刻的閃電……
　　我看見它們如何出現，
　　沉重地墜落，轉瞬就消失，
　　將大海作為—個
　　最后的紀念品給我，容忍我
　　無休無止的眷戀。
　　我沉浸其中，
　　如同再一次被灌溉，
　　帶著我所犯過的那些錯誤，
　　強烈的愛，
　　和偶爾的恨……
　　當雨滴投身于水面，從微小到遼
　　闊
　　呈現出一種新的真實，
　　大海就是我們共同的未來，
　　包含了時間中
　　全部的寧靜和鹽。
　　
　　囧
　　
　　落光了葉子，周圍都很美。
　　越空越美
　　空城計就是這么唱的。后來人們
　　開始蓋高樓
　　窗玻璃上貼著眼睛，
　　在空中互相打量。
　　在空中互相打招呼，擁擠
　　看月亮。
　　那月亮在一團火之間。
　　但是人們看不見火。
　　人們說月亮真好看啊。
　　像江心洲。
　　月亮不是江心洲，人們撲通撲通
　　跳下去
　　都看不見了。
　　
　　在沒有月亮的夜晚
　　
　　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想一想月亮
　　清涼的月亮，長在樹上，長在你
　　窗前的樹上
　　那么近地你看著它
　　你不說話
　　你看著它就像看著一個淡綠的
　　檸檬
　　長在樹上
　　長了很多年，稚氣未脫，依然綠，
　　依然天真
　　
　　歡迎來到烏斯懷亞
　　
　　當飛機穿過強氣流，在刺耳的
　　摩擦聲中
　　震顫著降落
　　那無形的道路如同一條裂縫
　　在你身后倏然合攏
　　四顧茫茫
　　唯有風雪將你擁抱
　　這是多么寒冷的懷抱啊!
　　要愛多久
　　你才能像那雪山一樣
　　像那冰海一樣
　　在時光的注視下
　　領悟這愛，傾心這愛
　　再不轉身
　　再不向前一步
　　
　　注：烏斯懷亞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我們抵達時，雖然正值這里的盛夏，依然風雪交加。很冷。這是一座只有大洋、雪山和心的城市。那心是你的。你可以帶走。也可以留下……這是一座應該被叫做等待的城市，為著那些尋找世界盡頭的腳步。
　　
　　貓貓在非洲
　　
　　貓貓，到這里來。
　　漿果過了秋天就落，
　　讓它甜在你的舌尖。
　　甜蜜的事物
　　都不說出自己的美。你要愛
　　就像香氣愛惜香氣。
　　
　　貓貓，不要站在黃昏里。
　　地球轉著彎兒轉，
　　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這里。
　　你來到這里的時候
　　不要太晚，
　　非洲有人世看不見的黑
　　你要留下力氣，沿途
　　點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