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災難沒有任何征兆。車子沖過來時,她還在愉快地回味剛才的演出。她看到司機驚恐的臉,看到汽車輪胎與地面摩擦出淡淡的粉塵。然后,她聽到骨頭被撞斷的聲音。她的身體高高地飄起來。那一刻,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她明明聽到自己發出驚恐的尖叫:“我的腿!”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她發現自己的兩條腿不見了。她愣怔片刻,號啕大哭:“為什么不讓我去死?為什么不讓我去死?沒了腿,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昨天,她還是舞臺上驕傲的舞者。她有兩條修長而美麗的腿,她的舞姿曼妙,總能引得滿堂喝彩。可誰能料到,一場車禍會突然闖進她的生活,讓她的后半生只能與輪椅為伴?
半年后,她回到劇團,坐在輪椅上,努力地笑著,頭發剪得很短。劇團的一切似乎都是老樣子,節目仍然深受歡迎,可是她,再也不能扮成美麗的白天鵝了。
她只好藏在舞臺后面,看著同事們在舞臺上綻放青春,悄悄咽下苦澀的淚。可她是那樣熱愛舞蹈,沒人的時候,就忍不住輕輕張開雙臂,仰起下巴,虛構出一個舞伴、一個舞臺、一幕舞劇、一群觀眾。輪椅轉起圈兒,她感覺自己穿了最漂亮的舞鞋,正踮著腳尖,風一樣從舞臺上滑過。掌聲響起來,她心滿意足地站在舞臺上,給觀眾們還禮……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幫同事們熨衣服。她不想做一個毫無用處的人。一天,她正忙碌著,團長問:“行嗎?”她笑笑說:“行!”熨斗壓得她胳膊發酸,她咬著牙,裝出輕松的樣子。團長問她:“還想跳舞嗎?”“什么?”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還想跳舞嗎?”團長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前幾天我見你一個人在化妝間里跳舞,我認為你現在仍然可以登臺演出。”
“這怎么可能?”她說,“我現在……”
團長看著她,目光炯炯:“你現在只不過有些不便,真想跳舞的話,完全可以登臺。我相信觀眾會認同你的舞蹈,喜歡上你的舞蹈,甚至會深受震撼!”團長拿出節目單,指給她看,“就在這里,將你的舞蹈插在這里,還是你以前的登臺時間。”
“我不行的。”她說,“我沒有腿,不能扮成白天鵝……”
不管團長如何勸說,她就是不答應。她害怕,她絕望,她沒有信心。她怕觀眾們嘲笑她,憐憫她,甚至在心里喝倒彩。
可是一天,一個年輕的舞蹈演員突然在演出前幾分鐘打來電話,說她臨時有些事情,不能來了。團長搓著手,急得團團轉。怎么辦呢?他再次望著她:“你能不能,登臺試試……”
“可是我這個樣子,觀眾會笑話我的。”
“相信我,不會的。很多觀眾都認識你……救場如救火……”
“問題是,我是一個殘廢……”
“不,你永遠是最美的舞者。哪怕你坐在輪椅上,也是劇團里最美的舞者……”
拗不過團長,她還是硬著頭皮,登上了曾經熟悉的舞臺。燈光柔柔地打過來,她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她沒有腿,站不起來,可是她的身體在舞臺上輕盈地飄來飄去。她揚起光潔柔軟的手臂,仰起小巧玲瓏的下巴,舞裙白得耀眼。她是世界上最美麗、最純潔的白天鵝。
表演完畢,掌聲如雷。她彎腰答謝觀眾,淚如泉涌。她想不到自己截肢以后還能在舞臺上表演,想不到觀眾還會一如既往地喜歡她、支持她。
她想,她真的還可以繼續舞蹈吧?雖然失去雙腿,可她還有一顆舞動的靈魂。今后,只要觀眾喜歡,她完全可以坐在輪椅上,跳一曲完美的芭蕾。她是輪椅上的舞者,心靈的舞者。
只是,她沒注意到,就在觀眾席的一角,團長和那個請假的舞者,正在含淚為她鼓掌。
(摘自《鄭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