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不孤

同學魏胖子的母親是飯店的大廚，印象里，他家常年都是撲鼻的飯菜香氣。只是我生性靦腆，從不好意思在別人家吃飯，所以很多次在飯點兒去他家，在他母親盛邀我一起吃飯時，我都是流著口水咬著牙堅稱“真的不吃了”，“剛在家吃完”，“很飽，一點也吃不下了”。

四表哥從外地過來，在我家住了一陣。他第一次上班賺錢，知道我喜歡吃飯館里的菜，就請我吃飯。

我們去魏母掌勺的那家餐館，吃了兩盤堪稱人間至善的鍋包肉和熘肉段，令我終生難忘。回家后，我們被母親罵了一頓。她認為我還小，腸胃的抵抗力弱，餐館衛生又差，不該去吃。我小時候人品方面有嚴重的缺陷，一看到母親發作，我就趕緊把可憐的表哥賣了，謊稱我本不想去，是表哥非要我一起去的。他為此有將近一個月都不怎么理我，我今天想來，還是覺得很對不起他。年齡不應該成為行事如此糟糕的借口，在同齡小朋友里，我也見過很多人不像我那時候那么不堪。

魏胖子的鄰居家里，也有我們學校的兩個孩子，弟弟跟我同班，哥哥大我三歲。本來，大家的關系都很好，天天放學都會一起走。一天，在路上，我和那個弟弟打鬧，鬧著鬧著不知怎么兩人就急了眼。明明是那個弟弟先惹的我，那個哥哥居然不勸阻，沖過來不由分說地跟弟弟一起毆打我。旁邊的好朋友們好歹拉住他們兩個。事后，在我表示不解時，朋友們卻紛紛批評我的“糊涂”:“他們是親哥倆，哥哥當然要揍你。換了咱們是他哥，也會這樣啊。”我本來想說，換了我是他哥，我就不會這樣，但是看了看他們的表情，沒有說出口。這時，魏胖子說:“誰說的?換了我，我就不會這么做。”這是我對“知己難求”和“吾道不孤”的最初體驗。

上初中之后，我不得不面對更多這類涉及暴力問題的是非判斷。

回想起來，好像無限漫長的青春期里，除了每個孩子都會感到迷茫的性問題之外，暴力問題也常常讓我非常困惑。在我校某個同學被“敵校”的同學打傷后的報復行動計劃會上，我以我認為很正常的方式詢問受傷同學挨打的原因，結果換來的是一堆白眼。他們紛紛譴責我:“這個節骨眼上，你還問這個，有意義嗎?”為了不被伙伴們孤立，我在心里不是很理解的情況下，以超出實際需要的積極性參與群毆，換來大家的諒解和尊重。后來，我們得知，我校同學挨打受傷的直接原因，是他之前調戲了“敵校”打人同學的女朋友。接下來，讓我更加困惑的是，那些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人的同學中的大部分人，這時仍然紛紛表示“這不重要”。

那時，在我的同學朋友里，好像連一個魏胖子這樣的都沒有了。

(摘自《我的奮斗》云南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