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一個國王,在自己的世界里縱橫跋扈。你不要聽我的,但你也不要讓我聽你的,可試探和考驗過后,誰還能分開你們呢?
被雨水弄花臉的白鞋
遠遠的,魏春燕就看到王爾德穿著一雙白鞋飛奔而來,跑的姿勢并不好看,像一只搖擺的鵝。
到了近前,王爾德停下沖魏春燕笑了一下,然后兩個人并排走在一起。魏春燕的眼睛有點近視,看到那雙白鞋上是有畫的,很多復雜的線條,看不出是什么。
魏春燕一直是很拉風的女生,跟誰在一起三分鐘,都能讓你感覺你了不起到可以一轉身就中五百萬。
她指著王爾德的鞋子問:你畫的啊?有才!
王爾德抬起頭,嘿嘿笑了兩聲,說:那個,夜鶯。
魏春燕很囂張地笑了:配合你這個名字?
王爾德沒答話,而是伸出手接什么。
是雨滴。初夏的天真像小孩子的臉,明明萬里無云地晴著,卻忽然說掉雨點就掉雨點,一點過渡都沒有。
王爾德拉著魏春燕跑,這回一只鵝變成了兩只鵝。也很奇怪,不過是很小的雨,為什么像有狼在后面追?
魏春燕倒挺快樂的,王爾德拉了她的手,這是大突破。
此前,在電影院里,魏春燕把頭都偏到王爾德的肩上了,王爾德卻正襟危坐如柳下惠。黑暗里,春燕想去捉那只手,手剛一伸過去,王爾德便把爆米花的紙杯遞了過來。
這回是王爾德主動拉了魏春燕的手,魏春燕覺得自己像只雨燕,身輕如燕,快樂得像要冒泡。
站在屋檐下,王爾德沮喪地垂著頭。開始春燕以為他是害羞,后來看到他被雨水弄花的白鞋,春燕笑了很大聲,直到碰到王爾德憤怒的目光才戛然而止。她說:能刷掉的吧?
心里的潛臺詞卻是:刷不掉有什么關系,一雙板鞋而已。
王爾德的臉比天空還陰沉。直到離開,都沒再晴過。
一周后,王爾德再次從遠處如白鵝一般跑過來,春燕看到他腳上踩著另一雙白鞋。
談話的主題都在白鞋上。說起如何把“夜鶯”洗干凈,王爾德眉飛色舞,那是春燕沒見過的神情。她問:白鞋有什么好?那么難打理?鞋子不就是用來走路的嗎?舒服就好啦!
王爾德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春燕,他說:你這雙高跟鞋像雙黑魚,你走起路來……春燕眼里的憤怒及時地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那雙魚嘴涼鞋是春燕新買的,他難道是想說她走起路來也像黑魚嗎?
王爾德帶春燕去了他的寢室。他是研究生,奢侈得可以兩個人一間屋。王爾德拉開一個紙箱,紙箱里一個一個鞋盒,他有些得意:我有89雙白鞋,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春燕看到了84消毒液邊上的那雙白鞋,鞋上畫了新的畫,是一只玫瑰,兩只鞋并在一起才能看出來。
春燕驚奇地看著王爾德,她跟他就是通過鞋子認得的。她在校園網發帖找會手繪鞋的男生,王爾德留下了寢室號,春燕把鞋快遞過去,一天后,她收到了畫著柳枝和小燕子的鞋子。那天傍晚,春燕把自己快遞到王爾德的寢室門口,腳上穿著那雙手繪鞋,她說:我能有幸跟大師吃頓飯嗎?
王爾德把一頓飯吃得風生水起,只是吃,春燕卻獨自說了很多話。一個人吃,一個人說,很熱鬧。
春燕喜歡上了高高瘦瘦,氣質憂郁的王爾德。她沒隱瞞,直接說:大師,我可以喜歡你嗎?
王爾德很矜持地笑了,他說:我喜歡長發女生。
沒問題。頭發可以留長,時間問題。用時間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隔了一天,春燕去商場給王爾德買了雙深棕色休閑鞋,她覺得很合他的氣質,他原本就是不囂張的人。白鞋太過銳利,走到哪,讓人先注意的都是那雙鞋,還有,女孩可以裝可愛穿穿手繪鞋,大男人,鞋上畫玫瑰,很搞怪了。
棕色休閑鞋擺在王爾德面前時,王爾德的臉冷得像冬天的原野。他說:你沒覺得它很丑嗎?
春燕的一番苦心白費了,她跑回寢室。
有未來的男人,有過去的女人
寢室里的大姐紀玲看她怒氣沖沖的,不得不抽出時間過問這事。
春燕如此這般講了白鞋控王爾德的種種,紀玲擺出電視上心理專家的派頭替春燕分析:對白鞋這樣執著,不能容忍一點污痕,這說明他是個完美主義者,不能容忍別人的過去……
紀玲的分析很長,春燕心不在焉。
另一個周末,春燕見了王爾德。
春燕注意到王爾德沒有穿她買的棕色皮鞋,也沒有穿白鞋,而是穿著一雙深藍色的拖鞋,拖鞋懶洋洋地,王爾德也像是沒睡醒一樣。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王爾德說:趙楠來找我了。
春燕嗯了一聲,半晌,王爾德又說:我愛過一個女生,我們在一起時,我發現了她肚子上的刀口。這么長,王爾德用右手比劃了一下。
然后呢?
我問那是什么刀口,她說是開刀拿掉孩子。她說得風輕云淡的。她喜歡穿白裙子,喜歡穿白鞋子,喜歡白色的玫瑰……可是,她有過那樣的過去……
春燕說:那是過去,每個人都有過去。
王爾德笑了,你也有。我原諒你!
一瞬間,春燕惱怒得如同冰島噴發的火山:我憑什么要你原諒?你以為你是誰?
再次不歡而散。
那晚,春燕醉倒在趙楠面前。趙楠是枚試探的棋子,試探有功,春燕卻是有些怨恨他的。
人總是這樣,在愛情里,想要弄得明白,明白了,卻又希望當初是糊涂的,難得糊涂繼續愛才好。
趙楠硬著舌頭說:小燕,他不值得你愛,有過去的女人才懂得愛,才會珍惜愛,他不懂。
趙楠又說:虧他叫了王爾德,英國天才王爾德說,有未來的男人,有過去的女人,才更值得愛。
春燕傻笑:我沒有過去呢,我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人。
趙楠很篤定地說:王爾德即將是你的過去!
那晚,趙楠把春燕擁進懷里,他的吻還沒落下來時,春燕的手按在他的唇:我喜歡短發,我愛穿魚嘴鞋。
趙楠笑了,我喜歡的是你!
傷口是個倔強的孩子,不肯妥協
春燕被趙楠攬著腰走在校園里,偶爾會碰到穿著白鞋如鵝一般走過去的王爾德。她的目光還是會被他的身影牽動。
紀玲說:傻丫頭,愛情是不能試探的。春燕在她的眼里看到悲傷。奇怪的是,那樣的悲傷很像王爾德。
晚上,春燕夢見王爾德吻她,吻得霸道,春燕急了,抄起那雙原子筆畫的白色板鞋砸過去,王爾德軟軟地倒下去,他說:春燕,我是愛你的。
春燕醒來,眼淚把枕頭打濕了。
已是初秋了,早晨的露水把春燕的一雙白色板鞋打濕了。她攔住了晨跑的王爾德,他的目光滿是驚詫。春燕說:我夢到你吻我。
王爾德瞇著眼睛,然后頭垂下來,吻呼嘯而來。春燕的拳頭呼嘯而往,她的眼淚落到他的嘴里,她掙脫出來,你是愛我的嗎?為什么不早說?
王爾德倚在操場邊的一棵梧桐樹上,你沒給我機會。我那天的話沒有說完,我跟那個女生分手后,在很多很多個日子里,我才明白,我愛她,愛到可以不在意她那個刀口,可是,她不原諒我……
春燕冷冷地笑了:你在意過,這就足夠了。
王爾德也笑了,他說:所以,這一次,我真的不在意了。
春燕盯著王爾德看,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王爾德的目光落了下去,他說:我十歲時,我媽跟一個穿白鞋的男人走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癥結所在,那個傷口是個倔強的孩子,在他的每段情感里都跳出來,不肯妥協。
那又怎樣?每個人都是一個國王,在自己的世界里縱橫跋扈。你不要聽我的,但你也不要讓我聽你的。
春燕說:王爾德,白鞋會臟,臟了也可以洗干凈,這沒什么了不起。
王爾德沉默不語。春燕秋風掃落葉一樣吻了一下王爾德,然后轉身頭也不回地走掉。
在十米遠的地方,春燕看到一臉悲愴的趙楠。她說:他現在真真正正是我的過去了。當然,如果你不接受,我也可以是你的過去。
趙楠孩子般地笑了,他說:哎呀媽呀,嚇死我了。
待我如白鞋的童話結局
秋風起時,春燕還是把頭發剪短了,小男孩一樣。
大姐紀玲感嘆:這么好的姑娘,誰離開誰后悔去吧!
大姐一向是婉約派,說出這話,很讓春燕掉隱形眼鏡。
某一日,春燕跟大姐去洗澡。從前大姐洗澡是不讓人看的,那一日卻讓春燕替她搓背,春燕看到大姐腹部明晃晃的一道刀口。她的眼前想到王爾德比劃的:那么長。
春燕說:大姐!
大姐笑了,說:我的故事里也有那個王爾德。我們是老鄉。
頓了一會兒,紀玲神色黯然地說:這只是個切盲腸手術留下來的,我只是想試探他一下……誰知道愛情是不能試探的!
春燕覺得自己真是太笨了,大姐的QQID叫的可不就是夜鶯?
春燕以為自己不會再去見王爾德了,可是,她還是風風火火把他攔在了宿舍門口,跟第一次見面一樣。
她問:你是為了接近紀玲才接近我的嗎?你是想用新的感情刺激她嗎?
王爾德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
如果你愛她,就別退縮。根本沒有什么墮胎,那是割盲腸留下來的刀口,不過,即便是,你也不在乎的吧?
王爾德沮喪地搖頭:她不原諒我!
傻瓜,她如果不原諒你,便不會讓我知道故事里她是另一個女主角!她只是希望你待她如白鞋,珍惜,寵愛,不放棄!
王爾德的目光里燃起火來,他往春燕的寢室跑時,白鞋踩進了小泥洼里臟了臉,但那又有什么關系?
愛情里那些挑剔與心結像盲腸一樣切掉,那些自我中心與試探考驗像白鞋一樣有著經歷雨天的過去,誰還能分開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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