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伊媚行,27歲,獨居。
我從出租車里拖出沉重的行李箱,佇立在這棟白色高樓下,我瞇著眼,抬起頭,迎著陽光,注視著這陳樓的十三層,這將是我的新家。
與我一同進入電梯的男人,干凈整潔,目光深邃,有著挺秀的鼻梁和好看的薄唇,是我喜歡的類型,最主要的是他戴著紫色的領帶,而我一向對戴紫色領帶的男人情有獨鐘。他和我同住十三樓。1307,這是他的房間號,就在我的對面。當他回頭;中我友好一笑的那一剎那,我知道,我們之間將會有故事發生。
他的房間門口散落著一張名片,我彎腰拾起,輕輕撫摩著上面三個字“紀斯言”,很好聽的名字,陌生而又熟悉,我不禁輕揚起嘴角。
斯言是一個有著良好生活習慣的男人,每天晨跑,從不夜歸,沒有女人出入。
第一次進他家,是去借味精,他的家簡潔典雅,品位不俗。于是我借口借鑒裝修,參觀了他的臥室。一進臥室就看見了那幅醒目的結婚照,照片上的他溫文俊朗,身邊的好高貴美麗,猶如一對璧人。我的心不禁莫名地痛了一下。
你的妻子真漂亮,怎么總不見她?我微笑著問。
她到英國進修去了,半年后才回來。他回答。
我做了冬瓜燉排骨湯,盛在沙鍋里端過去,他說喜歡清淡,非常感謝。
看著斯言埋頭喝著湯,我突然有點想和他上床。
周末,我邀請斯言共進晚餐,拿出珍藏多年的紅酒,搖曳的燭光下,酒香彌漫,《神秘園》的音樂緩緩地流淌在房間,噯昧迷離,酒精在血管里流動,體溫漸升,面如桃花。
斯言靜靜地注視著我,目光越來越灼熱,他在我耳邊輕聲說,今晚,我想要你,可以嗎?
我羞澀地點點頭。
于是,斯言擁著我走進了臥室。當我如薔薇般嬌艷的身體展現在他面前時,他的呼吸在漸漸變熱,喘息在一點點加粗,我們的心跳,跌蕩起伏。我在莫名的慌亂中變得極度渴望,每一寸肌膚都變得焦躁不安,等待滋潤。終于他的身體覆蓋下來,那么歇斯底里,如禽獸般瘋狂,汗水滴落到胸口,瞬間冰涼。然而就在他到達巔峰時,卻喊出了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那人不是我。也不是他的妻子。那一刻,我的心底涌起綿軟的疼痛,淚水順著我的眼角緩緩地滑落下來——
清晨的陽光溫淡美好,透過白色的蕾絲窗簾灑到床上,淡紫色床單上那朵盛開于昨夜的木棉花紅得耀眼,斯言表情復雜地望著我,說,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個有經歷的女人,才——
能夠為自己喜歡的人盛開,我不后悔。我望著斯言,語氣堅定地說。
他憐惜地把我摟進懷里,幽幽地說,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女子。
我并沒多問,秘密知道多了,人容易變得陰險。
(二)
欲望有時候是慢性毒藥,一點點地埋下玄機,讓人欲罷不能。
自那夜后,斯言再無顧忌,我們夜夜纏綿,一切都那么美好。隨著身體的貼近,體溫的貼合,我的氣息慢慢地滲透在了他的靈魂和骨頭里,而這正是我希望的。
他說,在遇到我之前,他的心身已麻木,除了茍且地生存,再無任何激情可言,是我點燃了他沉寂多年的激情。
我努力把表情藏好,動情地對他說,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即使粉身碎骨。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一個女人血肉模糊的面孔,女人為了男人連死都可以不怕。
午夜,斯言被噩夢驚醒,大汗淋漓,他把唇貼在我的掌心,低聲嗚咽,溫熱的淚水滑進掌心,瞬間冰冷,我的心也隨著密密地痛起來。
他說,媚行,你掌心的溫暖讓我感到慰貼。
關于夢的內容,他不說,我亦不會問。有些秘密只適合一個人藏在心里。而有些記憶如抽絲剝繭一般,一點一滴地浮現在腦海,風起云涌,淚滿心腔。在滄海桑田后,任誰都無法保持一顆不變的心。
誰都沒有料到斯言的妻子會提前回國。
那天我和斯言忘情地在沙發上翻云覆雨,竟連她推門進來都沒察覺。
在她鄙夷的眼神和斯言慌亂的表情里,我從容地穿上衣服,昂著頭走了出去。至于,身后將發生怎樣的戰爭,都與我無關。
然而那一刻,我并無預料中的輕松,而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昂著頭,是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
曾經我是那么地渴望愛,希望在愛中得到幸福,而現在,這些對我來說,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所有溫情脈脈的幸福,里面都千瘡百孔。
(三)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斯言凈身出戶,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現在是如此地狼狽不堪。
他握著我的手,憔悴地說,媚行,現在我們終于可以毫無顧及地在一起了:
我決絕地抽出了手,冷笑道,紀斯言,我們結束了!你妻子和你分手時,就是我們結束時。
他驚詫地望著我。
你一定還、已得三年前的那場車禍吧?我詭譎地笑著問。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里瀉落的恐慌。
許季柔,這個名字,你一定很熟悉,對吧?我繼續說。
許季柔就是他達到高潮時,喊出的那個名字。
你到底是誰?他聲音顫抖地問。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記得許季柔,這個為你頂罪,卻被無情拋棄的女子。那天是你的生日,你喝多了酒,在駕車回家時,撞死了一個小女孩,季柔為你頂了罪。本以為付一筆賠償金就可以解決,誰知小女孩的爸爸是市公安局局長,怎肯輕易罷休,于是,季柔被判了二十年,而更可悲的是,那個她用生命保護的男子竟連夜逃離了這座城市,再也沒來看過她一眼。對愛情絕望的她,在獄中割脈自殺,幸虧發現得及時,然而就在醫院留審就醫時,她逃跑了,當警察追到海邊時,她縱身跳了下去——然而就在季柔生死未卜時,你卻為了仕途與另一個女人結婚,我聲音哽咽再也講不下去了。
斯言用手捂住臉,啜泣起來,有晶瑩的淚水從他的指間落下。
這三年來,我一直煎受著良心的拷問,我經常夢到季柔,夢到她血肉模糊地向我走來——斯言痛楚地說。
你愛過她嗎?終于我顫抖地問出了這個三年來縈繞在心頭的問題。
愛過,她是我唯一刻骨銘心愛著的女子,雖然為了仕途和欲望我背叛了她,但她永遠是我心底最珍愛的女子。對不起,媚行。斯言歉疚地說。
眼淚在我臉上肆意爬行,所有的愛恨情仇在我的心里轟然坍塌。
在決定回到監獄的那一刻,我仰起臉,再次用淚水吊唁這份曾經的愛情。
(四)
我就是許季柔。
其實,那場跳海事件,是我在獄中早已計劃好的,我的游泳技術不錯,曾橫渡過長江,就在警察以為我被海浪吞沒的時候,我已經渡到了一下、安全的地方。
我偷偷回到家,要身為整容醫生的哥哥幫我重新整了一張臉,然后換了一個名字。
我不再是那個為愛癡狂的傻女人許季柔,我是心中充滿仇恨,一心報復的伊媚行。
這幾年來,我一直輾轉尋找,我憎恨傷害和欺騙我的人。于是,我來到了這座城市,處心積慮地接近他,甚至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做了處女膜修補手術,一切鄱做得天衣無縫。
我沒有告訴斯言我的真實身份,因為我知道,有些愛過去了,就真的不在了。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
自首那天,大雨傾盆,我的心,卻無比寧靜。
實習編輯/陳麗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