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面臨過人生的十字路口,24歲的我也不例外。
當時,我在一家世界500強公司做助理會計,整天面對著一堆不感興趣的數字,上下班成為枯燥無味的機械運動。表姐在票務公司做管理,不定期需要幫手去演唱會現場檢票。為了逃避呆板的生活,我經常溜出去幫她檢票,順便聽半場免費的演唱會。
去了幾次后,我發現總有一個特殊的老頭兒在現場興高采烈地檢票、維持秩序。他穿得不好,形象也糟糕,見到人就喜歡傻笑。工作人員有時會跟他開一些粗鄙的玩笑,他也不介意。
一次,在齊秦的演唱會上,我們正好坐在同一排觀看。我意外地發現,他竟能唱出齊秦的每一首歌,而且唱得相當不錯。演唱會結束后,我和他聊了起來。
他父母都是老一代知識分子,他卻只念到高中,大學沒考上,只好進了工廠。后來,他娶了廠里的一名女工,開花結果,有了一對兒女。生活波瀾不驚,冒著平凡而幸福的熱氣,但他總是悶悶不樂。他和妻子無法溝通。他喜歡的文學和音樂,妻子都不懂。一天,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走,到工廠外面去……
后來,我和表姐聊起這件事,表姐說,基本上都是真的。他離開家鄉以后,花光了身上帶的錢,像所有流浪漢一樣,打過工,拾過荒,后來學會了修鞋——他一直在體育館外面的一個巷子里修鞋。
我問:“那他是怎么過來幫忙的?”
表姐說:“我去他那里修鞋,手上拿著演唱會的宣傳畫。他問我能不能幫我貼那些宣傳畫,順便聽一聽演唱會。”
“你答應了?”
“如果你也熱愛音樂,肯定無法拒絕那種熱烈的眼神。”
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我一邊不停地請假去幫忙,一邊猶豫著要不要辭職,徹底投入到做演唱會這個行業中。父母十分不理解,見無法說服我,就和我冷戰。我和公司主管的關系也很緊張。12月初的一天,我和那個胖胖的家伙打了一架。
那天,我十分沮喪,偏偏表姐又打電話叫我去幫忙。到了演唱會現場,我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興致,看什么都不順眼。有幾個插隊的觀眾被我粗魯地推到后面,他們不服氣,大聲嚷嚷起來。
老頭兒走過來,給那幾個人檢了票。等人都進了場,他把我拉到一邊,遞給我一根煙:“小兄弟,你不覺得做這些事很酷嗎?為啥要吵架呢?”
“煩!”我說。
他笑了起來,對我,又像是對他自己,緩緩說道:“再過十幾分鐘,里面的燈光會暗下去,歌手會出現。就像一個夢一樣,大家會一起呼喊,一起唱,一首又一首。有人會在里面哭,有人會笑,還有人會鬧,最后可能還會要求合影。每次經歷這樣的演唱會,我就像重新度過了自己的人生。”
我抬頭看著他。他又說:“你現在所有的煩惱,都會變成將來幸福的回憶。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不要顧慮別人的看法,只有這樣,你的人生才是在有意義地燃燒。”
我無比震驚。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修鞋匠,他卻在跟我說生命的燃燒!
那個月,我正式辭職,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兩年來,我做了無數場演唱會,跑遍全國,見識到無數有趣而狂熱的人。每當我靜下心來,總是想起那個修鞋的老人。有機會回去時,我都會和他說說話。
在我換工作的第二年,他得了胃癌,被兒女接回老家,據說現在已經離開人世。
(摘自《人生與伴侶》2010年第14期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