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江湖
粟裕生長于匪窩,難免喜歡匪事。
他家有個長工阿陀,雖然憨厚,卻崇尚綠林之道;雖然口吃,卻偏偏能說會道,一肚子離經叛道、曲折離奇的故事。
工余飯后,阿陀給小自己十來歲的少爺粟裕繪聲繪色地講劍俠故事,其實就是土匪故事。
他說:“有個‘草上飛’功夫了得,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他輕功尤其厲害,飛檐走壁,身輕如燕,能在輕柔的草尖上借力飛奔,比梁山好漢神行太保戴宗還厲害。”
粟裕睜大雙眼,津津有味地聽著,眼前仿佛出現一個穿黑色緊身衣的“飛毛腿”,一閃就過去了,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一個故事當然不過癮。沒幾天,被粟裕糾纏不過,阿陀又說起另一個土匪。好漢名叫“一枝梅”,武功高強,劍術精妙,行無定蹤。他最有英雄氣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除霸懲惡之后,一定要在墻上畫一枝梅花,然后不慌不忙遠走高飛。死個把人倒無所謂,反正不是自己。官府要員們震怒的是這種明目張膽的挑釁,簡直欺人太甚。他們不惜代價,派出高手四處捉拿,但就是找不到“一枝梅”的影兒。老百姓可高興了,無不奔走相告,拍手稱快。
粟裕聽著,不免有些悠悠神往。他想,長大以后,也要做這樣神奇的俠客,飛檐走壁,神出鬼沒,路見不平一聲吼,專門幫扶那些有冤無處申、有苦無處訴的老百姓。
拜師學藝
要做俠客,當然得有真本事。粟裕又纏著阿陀,嚷著要拜師學藝。
阿陀不是劍俠,也沒做過土匪,但既然生活在尚武的匪窩,功夫上也就略知一二。別人面前不敢說,更不敢輕易賣弄,少爺這里卻還是可以指點指點,當一回師傅的。他瞞著粟裕的秀才父親,偷偷答應了。
俠客的基本功首先不在于如何打贏別人,而是跑贏別人。這與井岡山的山大王朱聾子“不要會打仗,只要會打圈”的主張是一致的。阿陀無師自通,也懂這一秘訣。他先教粟裕練“飛毛腿”:將布袋子裝滿沙子,捆在小腿上,每天按時跑跳,苦練逃跑功夫。
粟裕一絲不茍地遵照師訓,起早貪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常常是汗流浹背,腰酸腿疼,卻勁頭十足,不知疲倦。
苦練的效果到底如何,已無從考證。但粟裕后來在浙南進行三年的游擊戰時,很長一段時間里,蔣介石的國軍弟兄們都以為他能飛檐走壁,甚至把他神化為三頭六臂。粟裕給紅軍骨干講課時說:“老實說,劉英同我啊,兩個人只有一雙健全的手。”大家開懷大笑。粟裕的左手負傷致殘,他的搭檔劉英則右手受傷報廢,兩個人合起來,才有一雙健全的手。
接下來就是練兵器。阿陀問粟裕:“十八般兵器喜歡哪一樣?”
粟裕想起師傅說過,梁山好漢、五虎將之一的霹靂火秦明有根獨門兵器狼牙棒,棒上尖利的狼牙眾多,挨上身就是幾個窟窿,不死也能挖點肉,痛快,就說練這個。
師傅微微一笑,帶他來到后山,仔細挑了根竹竿。竹竿長一丈左右,除一頭的竹節留下外,其余全部打通,灌滿沙子,再用布條將另一頭塞緊。兵器做好后,師傅交代了幾句要領,示范了幾次,粟裕就揮動這沉甸甸的“狼牙棒”,上捅下壓、左攻右擋,練了起來。寒來暑往,他常常練得手臂紅腫、筋骨酸痛,也不肯輕易放手。一段時間后,他竟能將沉重的“狼牙棒”舞得像師傅那樣呼呼作響了。
精通武藝
功夫即將練成,粟裕卻又開始“得隴望蜀”、“見異思遷”。
他見過會同街上大兵的槍,知道那不是一般“吃素”的“燒火棍”后,開始尋思,俠客雖然劍法了得,可到底還是沒有大兵的槍厲害。槍聲一響,對手應聲而倒,勝過任何上乘內功,這才叫爽。他又開始嚷嚷,求師傅傳授槍法。
阿陀可沒辦法弄到真槍,便到靠近匪窩的山上轉了一圈,撿來錚亮的子彈殼,拿釘子鉆個洞,在彈殼里裝上火藥,再加些沙子,一點燃,沙子就噴射而出。粟裕接過這把威力還不算小的“槍”,高興勁兒自不待言。從此,他又開始專心練槍法。
粟裕找來青蛙之類的假想敵人,有板有眼地瞄準、射擊。一旦打中目標,“敵人”瞬間嗚呼哀哉,他必定會歡呼雀躍好一陣子。多年后,粟裕從軍,成為中共將帥中少有的神槍手,百步穿楊,彈無虛發。他百發百中的功夫,甚至還強過傳說中的和尚將軍許世友。
為了像俠客一樣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粟裕又把收割后的稻田當成跑馬場,苦練騎馬射箭的本領。在會同粟裕的老宅前,至今還能看到他少年時騎馬的跑馬長丘。
一次,粟裕練習時不慎從馬上栽倒,被韁繩勒傷了手指。他仍然沒有因此放棄,直到離開老家。
除舞槍弄棒、騎馬射箭外,粟裕還堅持長跑。為躲避匪患,隨父母從楓木樹腳村的鄉下搬到人煙密集的會同縣城后,他也沒有放棄過。
一天,天剛蒙蒙亮,粟裕就光著膀子,滿頭大汗地回到家。剛起床的妹妹很奇怪,問他做什么去了。
他回答說跑步。
妹妹聽說他跑到木臻橋,打死也不信。木臻橋離縣城有五公里,一個來回就是十公里,他能跑這么遠嗎?
“騙你做什么,我天天都跑到那里。”粟裕一邊打洗臉水,一邊輕描淡寫地說。
妹妹當然不肯輕易相信。
幾天后,她想到個驗證的法子,托人帶了樣東西放在木臻橋洞里,叫粟裕第二天拿回來。
次日清早,粟裕回來,果真把東西交到了她手上,她才服氣。
少年粟裕的跑步,也為日后井岡山、浙南漫山遍野的游擊戰乃至他前半生的南征北戰,練就一雙鐵腳板和飛毛腿。
后來,他在填寫黨員登記表“有何特長”一欄時,惜墨如金地只寫了三個字:跑長路。
粟裕有這一特長,蔣介石和他的將軍們手按“中正劍”,發誓要活捉粟裕,無怪乎有登天之難,最后倒是被粟裕活捉了不少。
(摘自《名將粟裕珍聞錄》 北岳文藝出版社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