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兒十足聶其璧

翻墻看電影

聶其璧出生于1900年。此前，父母已育有七兒三女，她是第十一個孩子，后有一幼弟。母親曾紀芬是曾國藩的女兒，父親聶緝槼是當時的上海道臺。

曾紀芬一生秉承家訓，對子女教育非常嚴格，即使子女成年，仍隨時耳提面命。聶其璧卻是家中的異數，頗有點嬌縱的特權。按照家規，女孩必須按時回家，晚上斷不能出門。聶其璧卻特立獨行，經常晚上出門，就算母親鎖了大門，也要翻墻出去。母親派人守著院墻，她就爬窗出去。母親屢次訓斥，但聶其璧照樣出門，約朋友看戲、看電影。

伴娘宋美齡

曾紀芬一生信奉基督教，每周在聶其璧陪同下到虹口景靈堂做禮拜。彼時，宋子文和宋美齡每周也陪母親倪桂珍到景靈堂做禮拜。兩家人熟悉起來，宋美齡成了聶家的常客，與聶其璧私交不薄。

1923年，聶其璧結婚，新郎是上海交通大學教務長周仁教授——其祖母是晚清洋務重臣盛宣懷的姐姐。相比于三位姐姐所嫁之人，周仁算不上家底雄厚，聶其璧卻義無反顧地嫁給這位從美國康奈爾大學留學回來的清貧教授。后來，周仁成了國內著名的冶金專家和陶瓷專家，中國科學社和《科學》雜志的發起人之一。

出嫁前，聶周兩家邀請尚在閨閣的宋美齡當聶其璧的儐相，宋美齡爽快地答應。婚禮當日，她穿著一身漂亮的衣裙，戴著珍珠項鏈來到聶家，笑容可掬。誰知，這件事讓聶其璧在幾十年后的“文革”中備受沖擊。

“文革”中，造反派借此多番折磨聶其璧及其家人，抄走她的結婚照，甚至武斷地認為她一心巴結宋家，連婚禮都邀請宋美齡參加，大動干戈地審問她與宋美齡的關系。有一名造反派把“儐相”當成了“冰箱”，質問聶其璧:“你跟宋美齡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你結婚時，她還要送你冰箱?”

追星好萊塢

聶其璧自幼在教會學校上學，交游甚廣，在上海的中外交際圈中十分出名。她是標準的電影迷，非常崇拜好萊塢的大明星。只要有新片上映，定可在電影院中發現她的身影。丈夫工作繁忙，她就獨自上電影院，婚后絲毫不減對好萊塢影星的癡迷。

1939年，已為人母的聶其璧毅然決定獨自去美國看一看偶像。當時正紅的《亂世佳人》男主角克拉克#8226;蓋博，《蘇伊士》的主角泰羅#8226;鮑華，《羅賓漢》的主角艾洛#8226;弗林，《魂斷藍橋》的主角羅伯特#8226;泰勒，甚至后來成為總統的羅納德#8226;里根，以及童星秀蘭#8226;鄧波兒，都一一與她合影。有些電影明星聽說她是專程從大洋彼岸來看望他們時，主動贈送簽名照給她。離開美國后，她并未返家，改道去了法國。在巴黎，有人警告說歐洲立即要開戰，聶其璧這才回國。

聶其璧對此番追星所得的寶貝十分珍視，時常拿出來賞玩，或者一臉興奮地向家人提到照片中的大明星。“文革”中，這些東西都成了她的“罪證”，統統被造反派抄走。

派頭不忍丟

婚后，聶其璧不改小姐派頭，飯桌上風波連連，連丈夫吃什么都要一一安排。文弱的丈夫忍氣吞聲。

隔幾日，飯桌上便有好戲上演。吃飯時，聶其璧心疼丈夫，往往把自己認為好吃的菜往他碗里夾。聶其璧是湖南人，嗜辣;周仁是江蘇人，愛食甜。丈夫實在不想吃她夾來的菜，便抗議:“我不要吃!”孩子也對母親的強勢有所不滿，表示支持父親。聶其璧一看丈夫孩子聯合起來反對自己，不由得大怒，跟丈夫吵起來，也免不了責罵孩子。每每此時，周仁看情勢不對，就把碗中的飯菜扒進嘴里，息事寧人。聶其璧這才肯安靜地坐下來吃飯。

雖然家中常有小小爭吵，但聶其璧對丈夫情深意重。“文革”中，周仁身患重病。她一面照顧丈夫，一面還要應對來勢洶洶的造反派，替丈夫回答造反派的逼問。曾國藩的外孫女竟淪落到為后生小輩所辱的境地，聶其璧悲從中來，被逼得走投無路時，就以大哭相對抗。她號啕大哭，沒完沒了，造反派也沒有辦法。盡管聶其璧使盡渾身解數，夫妻二人依然沒能相扶相持走出“文革”困境。1973年，周仁教授辭世，去世時仍未平反。

就算身處灰色年代，聶其璧仍然不改小姐派頭。當時，上海街頭深陷藍灰色海洋，她依舊燙頭發，穿連衣裙，化濃妝，口紅艷麗。淮海路上的面包房和咖啡店的老板都親切地稱她“美國外婆”。聶其璧的一生仿佛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對抗，對抗嚴厲的家規，對抗泯滅人性的時代。

為人抱不平

艱難歲月并沒有磨滅聶其璧身上的大家風骨。她感情豐富，急他人之所急。親戚朋友無論貧富，她都一視同仁。若有誰受到不公正待遇，這位昔日的上海名媛便會出手相助。

丈夫去世幾年后，聶其璧的生活仍然艱難。直到“四人幫”粉碎幾年后，周仁平反，她的生活才有所好轉。她阿姨盛愛頤——近代上海灘最大的資本家盛宣懷的七小姐，晚年甚是凄涼，其子被發配到安徽山村，音信難通;女兒被分配到福建工作，千里相隔。當年手擲60萬兩白銀建上海“遠東第一樂府”百樂門舞廳的盛愛頤，年過八旬卻孤身住在上海五原路一棟房子的汽車間內。聶其璧為之憤憤不平。

一天，盛愛頤的女兒莊元貞返滬探親。聶其璧知道后，用自己一周只能用一天的公家汽車載上母女倆，直奔上海市委統戰部，徑直沖進部長辦公室，但部長不在。這時的聶其璧仍一身洋派打扮，看上去就像海外華僑，口口聲聲要直接找部長解決問題。辦公室內的人見她派頭不小，一時拿不準她的來頭，誰也不敢上前詢問，生怕得罪她，只得端茶倒水，好言相待。

多年受人訓斥的盛愛頤母女目瞪口呆，站在聶其璧身后訥訥不敢言。直到最后，也沒人出來解決問題。聶其璧無奈之下，帶領母女倆找到市僑聯，要求落實政策，改善盛愛頤的生活環境。最后，在聶其璧和其他親戚幫助下，盛愛頤的女兒終于回到母親身邊。

(摘自《淑媛》200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