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時代

宋石男* 筆名四一，自由撰稿人，知名blogger，現于高校任教。其寫作能力全面，尤其長于短篇小說、文史考據及時政評論。

其自述為:“左手寫小說，右手搞歷史，就是上帝要來跟我換個位子，我也要用筆打他的腦殼，說，‘ 老子不干’。”

小時候看《水滸》，史進的刺青彪悍，燕青的刺青性感，于是在胳膊上用鋼筆畫烏龜或者手表向他們致敬。又看《說岳全傳》，岳飛的刺青很“講政治”，于是在課桌上刻“精忠報國”、“為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奮斗”，向大鵬爺致敬。有時也刻“早”字，跟魯迅吊膀子。我還刻過“小白!!!我愛你!!!”，驚嘆號入木三分，那卻是向心上人致意了。

成年后，看到一則新聞，不良少年群毆富家子，挾持至偏僻樓角，用針蘸墨水在他后背刺“精忠報國”四字。“國”起初寫的簡化字，覺得不好，用刀片刮了，重新刻繁體字。他們深得古代刺青少年的“惡少文化”精髓。

中國古代少數民族的刺青風俗，很早就有了，在《楚辭·招魂》、《山海經·海內南經》、《漢書·地理志》、《三國志·蜀志》中均有少數民族的文身記載。中原人士刺青的風俗則比較晚，大約盛行于唐及以后，也許因為當時與西域交流甚多，在傳入吐火、分尸、走鋼索等技藝的同時，也把雜耍客的刺青引進過來。唐代刺青者成分很廣，從文士到將軍，甚至君王，都有好這一口的。不過我所見的記載，以青少年為主，而且大多是惡少，可說是如今“古惑仔”的鼻祖。

下面講幾個唐代刺青少年的故事。

有個小伙子，肩膀胳膊上刺滿佛像，去寺廟里拜佛，懇請住持僧人將珍藏的舍利子拿出來看下。僧人就給他看，不料刺青少年一把抓過來，飛快吞到肚皮里去。僧人驚惶若狂，少年說:拿1000塊錢來，我就還給你。僧人打開功德錢箱，給他錢。于是少年拿出巴豆子吃，一會就拉出水汪汪的舍利子。和尚刨出舍利子，洗干凈，又放回瓶子里供起。

有文學青年，崇拜白居易，在背上刻了三十多首《白氏長慶集》。喜歡跟人玩猜謎游戲，他自己指著背上某處詩，別人來做相應動作，比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前面就有人做嘿喲嘿喲狀，再做嬌弱無力狀，刺青少年立刻就反應過來，是《長恨歌》!然后大家一起慶祝，開劍南春喝。后來，他不喜歡白居易了，就把身上的詩全刮了，弄到體無完膚。

一個四川青年，背上刺滿沙門天王像，到處搶劫強奸，被逮去，吏欲杖背，看到天王老子不敢下手，于是放了他。小青年繼續背著滿身的天王搶劫強奸。后來換了個鷹派長官，不信佛，仍喊打。被打得滿背開花的刺青男，下來后就到處堵門要錢，說是募捐修理背上佛像的功德錢。

又有惡少，左臂刻“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閻羅王”。另有惡少，開地下妓院，在胸腹刺滿山池庭院，庭臺樓榭，說:“將妓院辦成這種樣子，是我的理想”。他們都被京兆尹薛氏逮來殺了。

其實不光惡少刺青，唐代女郎也刺青，據說蜀人最擅長給婆娘們刺青，圖案詭美，色澤嫩艷，在雪白如玉的肌膚上，猶如惡之花綻放。不過我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唐代的酒井法子:在敏感處刺上彩色蝴蝶，一分開雙腿，那彩蝶就振翅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