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馬曉春的時候,他還算是風流倜儻。他沒有傳言中的那樣冷漠或者沉默。第一次采訪他,我遲到了,接著,我開始磕磕巴巴地問問題。結果他一眼就看穿了我壓根不懂,于是毫不客氣地揭發了我,搞得我很窘。
他身形頎長,風度優雅,在圍棋界里獨來獨往。他不掩藏自己的喜怒,這個世界多少是有些忌憚過分真實的人。他曾經是眾矢之的,但他全然沒有這樣的忌諱。
雖然他對我不客氣,但我們還是斷斷續續喝了五年的咖啡。一次店員認出他來,送了我們一個果盤。他并不存在著芥蒂,也了無心機。
有一次我問他,早上你在做什么。
他說,在彈琴。
他喜歡彈琴。他給我講了個關于彈琴的故事:“有一個朋友的朋友,要彈琴給我聽。我于是禮節性地聽了一曲。他彈完后,我禮節性地拍了一下手,結果那個人大受鼓舞,又接著彈了一曲,我只好又鼓掌。他于是又彈了一曲,我又鼓掌,于是他又彈了一曲,結果我們就這樣一個彈琴一個鼓掌,浪費了很長時間……”“從此,”他說,“我就再也不去任何一個彈琴的聚會了?!?/p>
他的手白皙、伶仃、細長,適合在黑白鍵上自由翻飛。他彈琴全是自學,自己聽唱片,看著譜,無師而通。這樣的雕蟲小技,對他當然是最簡單不過。為證明他彈琴技術的高明,他有著適度的炫耀:我可以一邊彈琴一邊發手機短信!我揶揄他說,不如你錄一張鋼琴專輯。見他微微駭然的樣子,我補充說,就像郎朗一樣。他大約覺得我夠無聊,沒理我這個茬。
過那時他已經當上圍棋總教頭,我則是一名普通記者。他對我說,我的工作具有不可替代性,你的工作卻是很多人能做。我于是有些氣餒,說,我不是還會點音樂嗎?!
送了一張唱片《胭脂》給他,他全聽了,不作評價,我也不問。后來一次,我問他,你把唱片放哪里了?他胡亂應我說,我隨便放著呢。我有點生氣,我的唱片你竟然隨便放!他說,能讓我全部聽完的唱片不多呢,除了那些死人的古典樂,就你這一張了。我說,那你既然不要聽,就還我好了。他果然把唱片找到還我了。我后來做現場演出從來不邀請他,知道他大概也不喜歡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