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應對政策的淡出與改革方向的研判

摘要:面對全球金融危機，我國政府采取了積極的財政政策和寬松的貨幣政策，從現實情況看，金融危機應對政策實現了“保八”的歷史任務。進入后危機時代，如果把金融危機應對政策常態化容易造成新的經濟問題。面對全球中央銀行加息，我國也逐步淡出危機政策。值得注意的是，金融危機應對政策的淡出要與加快改革相結合，以改革突圍實現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金融危機應對政策;淡出;改革突圍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31(2010)08-0027-04DOI:10.3969/j.issn.1003-9031.2010.08.05

金融危機爆發后，我國政府采取了積極的財政政策和寬松的貨幣政策，從2009年的宏觀經濟數據來看，“保增長”的任務已經完成。如果當前繼續把危機應對政策常態化，將錯失“調結構”的機遇，而且容易形成新的產能過剩和資產泡沫等問題。長遠來看，必須把短期的經濟刺激政策與中長期的結構調整相結合，實現經濟發展方式的根本轉變，實現改革突圍。

一、危機狀態下“保增長”的政策效果顯著，但危機應對政策常態化容易形成新的經濟問題

為了應對嚴峻的金融危機，我國政府實施了積極的財政政策和寬松的貨幣政策。2009年，我國GDP增長8.7%，增速比上年回落0.9個百分點，“保增長”的目標圓滿實現①。很多機構預測，2010年全年GDP增速有望達到10%左右，經濟回升的趨勢進一步確立。短期來看，危機應對政策實現了我國“保八”的任務;長期來看，進入后危機時代，如果將危機應對政策常態化容易形成新的經濟問題。

1.大量政府投資容易形成新一輪的產能過剩、重復建設等問題。從目前的情況看，一方面外需持續不振，另一方面地方政府追求利益最大化，加大馬力開工建廠，中國工業二十一個行業已經嚴重產能過剩，事態發展已不容忽視。以鋼鐵行業為例。據統計，截至2009年9月末，全國26個大中城市鋼材庫存達1113萬噸，比年初增長90.9%;68家大中鋼企庫存合計1154.8萬噸，比年初增長14.26%②。雖然眾多鋼企的負責人已很清楚鋼鐵產能過剩的形勢，但卻沒有幾家鋼企愿意主動減產。2009年10月15日，國家發改委再次公開警示產能過剩問題，提出將鋼鐵、水泥、平板玻璃、煤化工、多晶硅、風電設備這六個行業作為調控的重點。諸多現象表明，新一輪的產能過剩、重復建設等問題開始顯現。

2.大量政府投資容易擠占民間投資，造成“國進民退”。政府投資對民間投資產生擠出效應，擠占民間投資，削弱社會的經濟活力，不利于內需型經濟的形成。2008年以來，政府四萬億投資計劃和十大產業振興規劃，使得國有企業獲得了更多的政策和資源支持，而民營企業，卻難以獲得更多的支持。2009年前三季度非國有投資增長27.7%，比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速落后5.7個百分點，比國有投資落后20個百分點①;而在一些民營企業較多的領域，如制造業，投資增長速度僅相當于全國平均水平。有研究認為:在投資構成中仍以國有或者政府投資為主導，國有投資增長速度過快、非國有投資增長較慢不容易調整經濟發展的內生動力，從而擠占社會投資[1]。在這次金融危機中，國有企業繼續擴張，在房地產、能源、水務等領域進一步壓縮民營企業的生存空間，三家央企一天之內三創地王。由此可見，拉動內需的宏觀政策所調動起來的資源，相當大的部分進入了國有部門，造成新一輪的“國進民退”現象。

3.地方政府為保經濟增長，大舉借債投資，增加潛在風險。據了解，在四萬億的經濟刺激方案中，中央和地方的出資比例為1:3，四萬億中有四分之三資金要由地方政府來承擔。當前，相當大的信貸資金被用于地方政府投資或擔保的各個項目建設，銀監會的統計數據顯示:至2009年6月末，全國各省、區、直轄市合計設立8221家平臺公司，其中縣級平臺多達4907家。而從地方平臺公司貸款債務與地方政府財力對比看，債務率為97.8%，部分城市平臺公司貸款債務率超過200%。至2009年末，地方政府融資平臺貸款余額為7.38萬億元，同比增長70.4%②。地方政府到期如果缺乏相應的償還能力，會形成新一輪的銀行呆壞賬，損害銀行利益，造成潛在的金融風險。

4.大量信貸資金注入房地產和股市，容易形成資產泡沫。寬松的貨幣政策使得信貸資金大量投放，據《2009年金融機構貸款投向統計報告》公布的數據，2009年金融機構本外幣新增貸款9.4萬億元，約為2008年新增貸款的兩倍。從這些資金的流向來看，一方面，銀行抵押貸款主要是土地和房地產，從而引起高房價，而高房價導致抵押資產價值變高，如此循環到一定階段就會形成泡沫。2009年房地產開發貸款累計新增5764億元，個人消費性住房貸款累計新增1.4萬億元，這兩項貸款占比超過全年金融機構本外幣新增貸款的21%③。如果這種態勢不改變，未來中國房地產泡沫也就會更大。另一方面，巨大的流動性容易造成資本市場上流動性泛濫。據魏加寧測算，2009年上半年有一半左右的銀行資金是在金融系統內部自我循環，其中20%左右的信貸資金流入股市，30%左右的信貸資金流入了票據市場。④按照這個測算，2009年前5個月流入股市的信貸資金就可能高達1.16萬億元。目前快速增長的大量資金在金融體系內的自我循環極容易推高股價，形成新的金融泡沫。

5.繼續實行寬松的貨幣政策使通脹壓力進一步加強。據了解，2010年我國新增信貸將降至7.5萬億元，低于2009年新增9.59萬億元的歷史最高水平⑤。自2010年1月以來，央行已先后兩次調高存款準備金率。溫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了2010年3%的通脹目標值，這些都顯示了通脹預期在增加。一般來說，當CPI增幅超過3%時，稱為通貨膨脹。宏觀經濟數據顯示，4月CPI漲幅達2.8%，創下了一年多來的新高;同時，PPI的漲幅達6.8%⑥。CPI上行趨勢漸現，通脹壓力不容忽視。由于全球流動性條件總體十分寬松，國內貨幣增長很快，消費和投資需求明顯回升，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持續走高，通貨膨脹的預期明顯強化。

二、世界進入后危機時代，中國要抓住時機淡出危機應對政策

面對這場世界性的金融危機，各國政府相繼實施了寬松的貨幣政策。從目前的情況看，貨幣政策為全球經濟復蘇起到了重要作用，隨著經濟復蘇，各國通脹預期開始增加。為了抵御壓力，各國開始退出貨幣政策，與此同時，中國也開始退出危機應對政策。

1.寬松的貨幣政策為全球經濟復蘇起到了重要作用，部分國家開始淡出危機應對政策。為了應對全球性金融危機，世界各國紛紛實行較為寬松的貨幣政策。從目前的情況看，這一政策對于全球經濟復蘇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2009年，美國第三季度GDP環比增長3.5%，遠勝市場預期增長的3.3%①。日本政府公布的二季度GDP修正折年率增長2.3%，已經成功扭轉了此前連續四個季度的負增長;歐盟第二季度GDP同比下降4.69%，較之一季度4.85%的同比降幅有所收窄。盡管日、歐三季度數據尚未出爐，但根據有關機構的預測，日本三季度GDP的增長折年率約為2.2%，歐盟經濟復蘇的勢頭也已經基本確立②。隨著各國經濟開始復蘇，各國通脹預期也開始升溫。2009年8月24日，以色列宣布將基準利率上調25個基點至0.75%，成為金融危機全面爆發以來首個加息的經濟體。2010年3月，澳大利亞聯儲加息25個基點至4%，這是2010年以來首個加息的央行。也是澳行自2009年10月以來第四次加息，當時的利率水平為3%③。印度中央銀行于3月19日分別將回購利率和反向回購利率上調0.25個百分點，提高至5%和3.5%④。美聯儲4月28日將基準利率繼續維持在歷史低點的零至0.25%的水平。巴西央行宣布將基準利率上調0.75個百分點;俄羅斯央行則選擇將其再融資年利率從目前的8.25%降至8%⑤。這些都預示著全球加息進入預備階段，貨幣政策有退出的跡象。

2.進入后危機時代，中國應把握機遇適時淡出危機應對政策。一般而言，在經濟刺激政策退出時機的把握上，存在一些基本規律，即在已確認本國經濟連續三個月回升之后，經濟刺激政策就可以逐步減輕，而減輕的過程就是逐步退出的過程;在判明經濟已連續六個月回升之后，就可以將刺激經濟政策“全身而退”，甚至可以視物價上漲情況決定貨幣政策方向和力度[2]。目前全球經濟開始恢復，由于各國受到金融危機影響的程度不同，各國經濟恢復程度也會有所不同，同時各國對經濟復蘇的判斷也會有所不同，因此宏觀經濟政策的退出時機和步伐可能會不盡相同。有學者研究認為，中國宏觀刺激政策的退出需要考慮四個條件:民間自發投資恢復到正常水平;出口增長得到一定恢復;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的金融刺激政策出現退出苗頭;國內資產價格出現過快上升跡象。根據2009年的宏觀數據來看，這些條件將于2010年二季度基本成熟[3]。也有研究認為，歐洲債務危機蔓延拖累全球經濟增長，可能影響中國經濟增速，并削弱中國緊縮政策的力度，中國加息可能會推遲一段時間⑥。

3.跡象表明，中國已逐步淡出危機應對政策。2010年5月10日，我國上調存款類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這是2010年以來第三次上調銀行存款準備金率，調整后，大中型商業銀行存款準備金率達17%的高點。有研究認為，中央銀行年內三次上調準備金率，是貨幣政策向常態的進一步回歸。一方面體現出中央銀行對當前流動性過于充裕的擔憂;另一方面則意在加強對通脹風險的管理⑦。湯敏認為，央行再次上調存款準備金率主要是防范資產泡沫、通貨膨脹及經濟過熱風險⑧。另外，針對近年來房市過熱，房價持續走高，中央政府新近采取了“房產新政”，根據國務院要求，對貸款購買第二套住房的家庭，貸款首付款不得低于50%，貸款利率不得低于基準利率的1.1倍，這些都表明了貨幣政策在逐步淡出。

三、危機應對政策淡出要與中長期的改革相結合，實現改革新的突破

這次國際金融危機給中國造成了嚴重影響，但重要的是這場危機也反映出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存在的結構性矛盾。改革開放30年來，以消耗資源環境為代價的經濟發展方式已經嚴重制約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面對公共需求增長與公共產品短缺矛盾日益加劇，社會矛盾日益尖銳，這些經濟和社會問題最終都體現在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滯后上。進入后危機時代，隨著危機應對政策的逐步淡出，需要加快推進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為重點的“整體改革”，以改革突圍化解發展中的矛盾與問題，實現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1.解決資源環境約束，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近幾年來，全球環境惡化的速度加快，地震、火山、海嘯、災害性天氣在全球各地頻發。進入后哥本哈根時代，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已成為世界各國的共識。長期以來中國以重化工業為主導的經濟發展模式，帶給中國經濟30年的高速增長，但卻以犧牲資源環境為代價，經濟的增長沒有真實反映資源環境的成本。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不僅是國內經濟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客觀要求，更是國際社會應對氣候變化的普遍要求，這需要國內在經濟發展的多個方面進行改革。一是加快推進資源要素價格改革，使經濟增長客觀反映資源環境成本;二是加快產業結構調整升級，大力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現代服務業，堅持淘汰落后產能;三是加快環境保護力度，增設環境稅，堅持“誰污染，誰治理”，實施全民環保計劃。

2.啟動農村消費大市場，解決內需不足與促進消費。這次國際金融危機使我國依賴外需的經濟增長模式全面萎縮，也反映出我國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不強。改革開放30年來，我國居民消費長期短腿，居民消費率由1978年的48.8%下降至2008年35.3%，到達歷史最低點，遠低于發達國家和部分發展中國家。在居民消費支出中，農村居民所占比重由1978年的62.1%下降至2008年的25.1%①。進入后危機時代，實現經濟持續穩定增長，把擴大消費作為經濟結構調整的重要方面，以激發經濟增長內生動力。有研究表明，居民消費既與收入有關，更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相關[4]。中國是一個以農村人口為主大國，擴大內需，促進消費，關鍵在于啟動農村消費大市場。一是大幅增加農民收入，加快形成農民增收的長效機制，使廣大農民“有錢消費”;二是加快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加快農村教育、醫療、養老等與城市接軌，促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使廣大農民“學有所教、病有所醫、老有所養”，解除他們的后顧之憂，以增加農民的消費預期，促進消費。

3.解決城鄉差距，促進城鄉的公平發展，加快推進城鄉一體化。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城鄉差距、區域差距、不同群體間的差距越來越大，這些差距從某種意義說實質即城鄉差距。這次國際金融危機充分暴露出我國“半城市化”和“逆城市化”的突出矛盾。隨著城市化的快速發展，我國已經進入了由城鄉融合走向城鄉一體化的新階段，這需要解決長期以來形成的二元制度安排，使廣大農民群眾與城市居民享受同等的權力。一是加快推進戶籍制度改革。在放寬中小城市戶籍的基礎上，加快放寬大中城市戶籍制度，逐步實現一體化的戶籍管理。二是實施農民工城鎮安居工程。2010年中央1號文件提出，鼓勵多渠道多形式改善農民工居住條件，鼓勵有條件的城市將有穩定職業并在城市居住一定年限的農民工逐步納入城鎮住房保障體系。目前重慶、成都、福建等省市份相繼實施農民工在城鎮的安居工程。按照中央文件精神，一方面可以探索建設農民工集體公寓和廉租房;另一方面可以將有一定經濟實力的農民工可納入經濟適用房體系和探索建立農民工住房公積金制度。三是加大農民工的就業力度。農民工就業涉及到農村勞動力轉移，直接關系到城市化質量;加大農民工培訓，在崗學習等力度，避免農民工因失業返鄉，造成“半城市化”和“逆城市化”現象。

4.化解社會矛盾，加快推進社會體制改革。過去30年，我國基本上把重點放在GDP增長，忽視了社會發展問題。近年來，隨著科學發展觀的實踐，經濟發展與社會事業“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現象開始得到扭轉，而長期積累的社會矛盾無法在短期內解決，如當前貧富差距拉大、群體性事件、沿海地區的失業潮、拆遷戶自焚、校園案件等事件頻發，社會矛盾激化，亟待加快社會體制改革。有研究認為，中國已進入了一個人均4000美元的社會矛盾危險期，很多國家沒有闖過這一社會矛盾危險期而落入“中等收入陷阱”，而中國能否闖關鍵在于社會體制問題如何解決[5]。一是加快收入分配體制改革。調整收入分配結構，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使中低收入者占多數，逐步提高扶貧標準和最低工資標準，鼓勵增加創業收入等途徑;建立工資正常增長機制，千方百計增加農民收入，形成合理的收入分配格局。二是加快推進社會管理體制改革。應推進社區管理體制改革，健全和完善基層社區組織，完善基層服務和管理網絡，增強其服務社會的功能;建立健全社會矛盾的化解機制，完善培育扶持和依法管理社會組織的政策，更好地發揮各類社會組織的作用，不斷完善社會管理，維護社會安定與團結。三是完善公共服務體制。以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為目標，建立健全與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的教育體制、醫療衛生體制、勞動就業制度、社會保障制度、住房保障體制等公共服務體系，構建社會穩定的“安全網”，充分發揮政府的公共服務職能。

5.解決經濟問題和社會矛盾，關鍵是推進行政管理體制革。近年來，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滯后，主要表現在政府職能轉變不到位、行政成本增長過快、依法行政的水平不高等方面。要解決當前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突出矛盾，關鍵在于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突破。一是切實轉變政府職能。切實改變過去政府由“重經濟、輕社會”向“經濟社會并重”轉變;加快推進政企分開、政資分開、政事分開、政府與市場中介組織分開，從制度上更好地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強化政府宏觀調控職能和市場監管職能，完善政府的公共服務職能。二是完善公共治理。積極推進行政范圍內的決策、執行、監督三權分設;不斷完善社會參與、社會監督機制，推行政務公開，提高政策透明度。三是建設“陽光政府”。大規模削減行政成本，嚴禁公款消費;加強反腐敗力度，適時推行公務員財產公示制度;提高依法行政水平，形成政府權力的約束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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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資料來源:呂天玲，專家稱信貸資金20%流入股市 一半未入實體經濟[N]，南方日報，2009-06-30.

⑤資料來源:黃武鋒.今年新增信貸7.5萬億左右[N].東方早報，2010-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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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數據來源:方璐..印度再度加息抑通脹[N/OL]，http://www.caijing.com.cn/2010-04-22/110421919.html.

⑤數據來源:金東日.多家央行集中議息 環球退出步伐呈現分化[N].上海證券報，2010-04-30.

⑥資料來源:付碧蓮.貨幣政策5月真空?中國加息時間表推遲[N].國際金融報，2010-05-13.

⑦資料來源:王宇，姚均芳.央行年內第三次上調存款準備金率[N/OL] http://forum.home.news.cn/thread/75571485/1.html.

⑧資料來源:王宇，姚均芳.央行年內第三次上調準備金率?貨幣政策回歸常態化[N/OL]. http://news.myhz.com/?action-viewnews-itemid-400765.

①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年鑒(2009).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