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從2000年的電影《記憶碎片》以來,克里斯托弗#12539;諾蘭就以迷宮般非線性的敘事方式和天馬行空的想象行走在好萊塢的電影江湖。他的上一部作品《蝙蝠俠: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更成為2008年的全球票房冠軍。
盡管入行12年的履歷上只有六部影片,但諾蘭仍是當今為數不多極有話語權的好萊塢制片人。此次的《盜夢空間》,華納兄弟給了諾蘭創紀錄的2億美元拍片資金,但他仍緊緊掌控電影創作上的控制權,在拍攝手法和藝術完整性上不做任何妥協和犧牲。折疊的城市、被顛覆了正常維度的走廊、對抗地心引力的搏擊等所有令人嘆為觀止的鏡頭都堅持用老式電影技法完成,影片拍攝足跡也是遍布全球。
有人說,他是《黑暗騎士》的締造者,是新千年的庫布里克,還是自希區柯克之后最有著裝品位的天才級導演。現在,鏡頭回轉,我們聽聽傳奇導演講述自己的“造夢”旅程。
記者:這是應該是你第一部完全原創的大制作影片,創作過程與之前的電影有何差別?
諾蘭:我拍過漫畫改編的(《蝙蝠俠:俠影之謎》),翻拍過老片(《白夜追兇》),也制作過電影續集(《蝙蝠俠:黑暗騎士》)。原創劇本的樂趣在于,當我用10年時間把它從最初的設想變為真實劇本的時候,這些想法在我頭腦中盤桓的時間一點不比改編別人的故事花費的時間少,比如《記憶碎片》,就是改編自我哥哥的短篇小說。我創作劇本的過程通常都很漫長,要花幾年時間。一般當最后的劇本在手時,和最開始設想的故事已經很不一樣了。所以事實上每部影片的經歷其實是很相似的。
記者:《盜夢空間》中講述的概念頗為深奧,給人感覺是因為上一部《黑暗騎士》的票房成功,讓你有了自由做自己想做的電影。那么此前是否你也承受了壓力,例如要制作符合傳統眼光的、更容易被觀眾接受的電影?
諾蘭:《黑暗騎士》拍攝完成后有人問過我,對下一部電影是否格外有壓力。實際上與其說壓力,不如說是一種責任感。因為一部電影大獲成功而可以做自己喜歡的電影,這種機會非常難得。我的責任感來源于我想做最好的、最有意思的電影。當然《黑暗騎士》的票房使制片方相信我們會做出特別的東西。作為制片人,我認為這樣的機會很罕見。
記者:《盜夢空間》上映前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在保持神秘感的同時還要提供足夠信息促使觀眾樂于走進電影院,這二者間你是如何平衡的?
諾蘭:宣傳電影的同時還要保持足夠的新鮮感,這的確很難平衡。我相信作為觀眾,最好的觀影體驗還是在于不知道故事會如何發展。就像1977年我第一次看《星球大戰》的時候,我叔叔說我肯定會對那部電影感興趣,至今我還記得看著銀幕,使勁猜測下面會發生什么的奇妙感覺。《阿凡達》也是這樣,你不知道會看到怎樣的畫面。我想那是電影制作中最讓人興奮的地方。從市場角度來說,要提供足夠的信息讓觀眾走進電影院,這是相當大的挑戰。我們采用電影預告,幾處情節曝光和設定前提的方式激發觀眾走進影院一窺究竟。不是簡單的猶抱琵琶半遮面,也沒有讓觀眾一覽無余。
記者:說到《盜夢空間》的主題——夢中世界,你是否為曾做過的夢著迷?你開始做電影之后,對夢的看法是否發生了改變?
諾蘭:孩提時起,夢境一直讓我覺得神秘不可思議。我現在想不出具體的場景,但夢境總是給我想像的無限自由,這也正是夢迷人之處。電影和夢境之間的關系也讓我很感興趣。我喜歡用電影描繪夢境的想法,也一直嘗試著寫相關的劇本,前后花了差不多10年時間才寫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個人認為,關于夢境和這部電影最有趣的觀念在于,當人睡著的時候,可以在潛意識中創造出整個世界,親身經歷卻不自知。這其中有很多關于潛意識尤其是創造性潛意識的概念,這一直讓我十分神往。
記者:你對夢境的研究是否有科學依據?
諾蘭:創作《盜夢空間》時,夢境總是給我靈感,把我從邏輯思維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這在工作期間,尤其是創作劇本的時候幫助很大。不過我在編寫劇本的時候倒沒有刻意做什么調查研究,我采用的方式和思考方向與我寫《記憶碎片》時有很多相似之處。《記憶碎片》側重的是記憶和失去的記憶,《盜夢空間》側重的是夢。《記憶碎片》中,記憶是被試圖理解和分析的。我這么寫故事,是因為我認為對于已經認知的事情,一旦經過調查就會產生兩種結果:你的認知是正確的;或者你的認知錯誤。但是你希望無論如何能繼續下去。我意識到,如果你希望得到觀眾的共鳴,就應當盡量主觀、真實地表達自己,然后寫成故事。所以,這些故事是我個人的經歷、想法、理念以及想象構成的。
記者:這部電影里的概念非常抽象,你是否花了很長時間跟演員溝通,尤其是萊奧納多?比如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什么的…
諾蘭:那是一定的。萊奧的角色是第一個確定的,而且他對角色真實性的把握有近乎苛刻的要求,人物語言的真實必須要建立在情感的真實之上。所以我們花了好幾個月討論和改寫劇本。我用了很長時間改寫劇本,尤其是他扮演的人物的感情歷程,那是整部電影的原動力,也是讓他作為一個偉大的演員、一個充滿魅力的電影明星,用自己真實的情感帶領觀眾進入夢中世界的基礎。
記者:我們是否能談一談有關IMAX和3D?你的《黑暗騎士》成為了IMAX強有力的推動者。《盜夢空間》拍攝過程中是否采用了IMAX的拍攝手法?
諾蘭:這部電影我們混用了變形35毫米和5孔65毫米(IMAX是15孔65毫米)膠片來拍攝。變形35mm膠片成像質量優異而且輕便有效率,我們把它作為主要的膠片格式;某些大型場景和形式化較強的場景的攝制,我們采用了65毫米的大幅底片;另外還加入了VistaVision用于航拍(VistaVision是上世紀50年代派拉蒙公司發明的一種畫幅比為1.66:1的寬銀幕格式,底片在攝影機內橫走)。我們沒想過全部用IMAX來拍攝,一是影片涉及到潛意識中的超現實空間,夢境的實質等等,我希望這些場景盡可能真實;二是IMAX的攝影器材比35毫米膠片所用的器材大得多,我們不想過多被器材制約。
記者:時下引爆電影界革命的3D電影風頭正勁。你對3D有何感想?你是否考慮過將影片轉制為3D格式?
諾蘭:3D近幾年在電影業的發展有目共睹,我們也很關注。當然3D拍攝存在自身的局限性,我本人對于數字攝像機不是十分熱衷。對我來說,拍攝出最好的畫質,就意味著要用65毫米膠片、IMAX膠片、VistaVision,還有35毫米膠片。所以后期轉制為數字格式可能更適合我。編輯影片的時候,我們也做過一些測試,證明后期轉制也能得到不錯的效果,但時間上不允許我們這樣做。另一方面,我個人不大喜歡戴著眼鏡看電影。我很滿意自己選擇了代表明快色彩和最高畫質的35毫米膠片。
記者:作為傳統技術派的代表,這部影片中的特效場面是如何拍攝的?
諾蘭:現在整個好萊塢似乎都進入了數字時代,這很令人震驚。制作這部電影的時候,我們想找點拼接帶竟然都很難。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惟一還沒用數字技術拍電影的人。在電影制作方面,我是個十足的傳統技術派。但同時,我也相信自己是個會利用任何現有最好技術的人。有的時候需要一些新技術,我們會利用電腦圖形或其他形式的數字技術做各種各樣的事。我們搭建了很多奇妙的布景,包括零重力的酒店走廊、傾斜30度的酒吧、可以360度旋轉的貨車、一個真正大小的火車頭等等。影片中有大量鏡頭用了高速攝影,例如咖啡館一幕時的爆炸場面,主人公柯布落入浴缸驚醒時的場面等等。我以前拍的東西很少用高速鏡頭,擔心效果不真實,但這是《盜夢空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夢中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的時間關系非常特別。我們希望用高速攝影以及速度的劇變來達到敘事效果。
記者:《盜夢空間》票房表現十分出色,作為導演想必很欣慰吧?
諾蘭:為一件事情傾注很長時間和很大心血,然后看到積極的回饋,當然讓人十分歡欣鼓舞。這樣好的反響,幾乎讓我驚訝。我開始不確定觀眾會不會接受這樣一部電影,所以單是劇本,寫寫改改足足10年,但是現在看,這些擔心是多余的。無論美國還是海外的觀眾,我想他們的熱情都說明他們從這樣一部電影中得到了期待的快樂。這是我所樂見的,畢竟電影不是僅僅拍給自己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