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都市蝸居,實現自己的夢想
2010年7月的一天,午后的陽光斑駁地灑在新鋪好的瀝青小路上,空氣中飄蕩著槐花清香,幾個村民坐在一起聊天。范婷和幾個朋友們正慵懶地在院子里曬太陽。當天是周末,大家又可以集體午睡了。這座兩畝大的院子其實是個大果園,有20多間房子。從院內抬頭就能看見山。村民說,山上有很多野桃和野杏。熟了可以隨便摘。
“叮鈴鈴……”門鈴響起。
“汪汪……”院子里犬吠。
“雷曼,別叫!”范婷跑過去開門。
“您好,我們在網上看見您發的租房信息,我們是來看房子的。”門外站著一對局促不安的小情侶。
范婷把二人讓進院子,這已經是一周內第三撥來看房的客人了。自媒體報道后,來看房的人絡繹不絕,有單身的、有結婚的、有為愛療傷的、有追求低碳生活的……一不留神,范婷這個小院成了“名院”。
在搬到村里之前,范婷和男友一直租住在公司附近、位于西直門一套4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標準的蝸居。從考上大學起,范婷已在北京生活了10年,她“逃離”城市生活的想法越來越強烈。這時,蝸居又迎來一位新客人——范婷和男友逛街時,撿了一條流浪狗。當時恰好趕上全球金融危機,雷曼兄弟公司的破產帶來金融界大地震,范婷就給小狗取名“雷曼”。
范婷、男友、雷曼,3位“難兄難弟”就這么擠在一套小房子里,剛開始還能湊合,可雷曼越長越大,很快就成了一條70多斤重、1米多長的大狗。在北五環內。這種大狗是禁止喂養的,白天只能關在房子里,到了深夜才敢偷偷牽出去遛一圈,憋屈啊!
找到一個更舒適的居住地,成了范婷每天都會思考的問題。她這個80后的白領,工作穩定,收入可觀,關注環保。自打工作后,她的朋友開始一個個成為房奴,花掉父母半生積蓄,用自己半數以上的工資繳房貸,換來不到70年的居住權……范婷很不愿意這樣,在南方長大的她向往青山綠水,她甚至夢想能有這樣一座小鎮:山明水秀、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住在一起的都是好朋友,多快活!
2009年7月6日,范婷在豆瓣網上建了名為“咱們自己建小鎮”的小組,發表了創建宣言:“我要養聽話的狗,看碧藍的天。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想浪費,更不想接受吃人的房價。我不光要租房,還要住到郊區去,呼吸新鮮空氣,看藍天白云……”當時,她只是試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回應。
鄉村的生活,只為找回遺失的美好
沒想到,應征者如云,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支持:“快樂的烏托邦,頂。”“我加入!如果成功,我要寫一本《關于最完全的社區制度和京郊新村既有益又有趣的嘗試》。”有人要把自己的樂隊搬來,有人想體驗農夫的快樂。但質疑的人也不少:“很不靠譜,你搞好了也沒產權。”范婷沒想過產權,她只想和朋友們一起租下院子,布置成喜歡的樣子,白天在城里上班,晚上回鄉村看青山和星空,周末在院子里放電影,在果樹下練瑜伽。
從2009年10月開始,范婷聯系到一批對“小鎮計劃”感興趣的網友,他們利用周末,在北京郊區農村尋找合適的房子。對于房子,他們有嚴格的要求:通公交車,離最近的地鐵站不超過40分鐘車程:風景優美,有山有水;在村子邊緣。既不太荒僻,也不會吵鬧;房租便宜,加上交通費的成本,不能超過在城里租房的開銷。
功夫不負有心人,范婷他們找到了這樣的院子,月租金不到1萬元,離地鐵站18公里。院子里有果園,栽著幾十棵杏樹,一左一右兩座裹著青裝的小山巒正對著院門,天氣好時還能看到云朵被太陽照射后投在山腰上的倒影。就這兒了!他們談判,拍板,簽合同。鄉村生活夢想,就這樣真實地實現了。
村頭有菜市場,西瓜的價格和市區價格差不多,十分新鮮;村委會附近經常停著“黑車”,花40元錢可以直接坐到地鐵站;那些散落在鄉村舊貨市場的家具,被范婷和朋友們大批買進,一番精心改造后散發出另類的時尚感:客廳里擺放著一只95元買來的紅色高低柜,是上世紀80年代的樣式,讓范婷想起了童年;120元的腳踏縫紉機,既能做衣服、鍛煉腿部肌肉,又能當寫字臺……
范婷感觸最深的是村子里相對城市更加和睦的鄰里關系:喜歡聊天的鄰居王大叔熱情地送來自家做的包子;村東頭的李大哥幫他們給院子松土……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里生活多年。范婷終于找回了小時候鄰里間的那股溫暖。天氣好的時候,她和男友騎上電動車去農貿市場買菜、買肉,舉辦“燒烤晚會”,熱情招待幫助過他們的村民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范婷和朋友們躺在院子里的果樹下,悠然地看著天空,云淡風輕,繁星漫天,真是感覺比神仙還要快活。
在范婷的客廳里,堆放著《張愛玲小說全集》、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園》,墻角還放著一把吉他。看著頑皮的雷曼在雪白的墻上印下的一個腳趾印,范婷用彩色鉛筆畫上了幾片葉子,把腳趾印變成了花朵的圖案。
白領小鎮,比烏托邦更現實的夢想家園
每天早上,天一亮,范婷就自覺地起床,這讓她自己都有些吃驚,以前是晚上12點睡覺,早上7點半被鬧鐘催著起床,然后手忙腳亂踩著點趕去上班。搬來“小鎮”一個多月,她已經慢慢隨上了太陽的節奏,晚上9點多睡覺,早上5點起床。
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范婷和男友帶著雷曼去爬山,回來后悠閑地吃早點,6點半出門上班,先搭村里的車到地鐵站,一個小時后,就能坐在辦公桌前。不過,這段車費不便宜,單程需30多元。范婷正在考慮買車:如果坐公交車,加上等車和走路的時間,會比開車多花半個小時。
田園生活比范婷想象的還愜意,這里有自來水、3G網、現成的衛生間、送上門的罐裝煤氣,熱水器裝上就能洗澡,打開冰箱就有冷飲喝,走10分鐘路程就能到村里的小賣部,長長的柜臺里擺著條狀的“大大”泡泡糖,后面的貨架上堆著防雨的膠鞋。店主和村民都很熟,買東西的時候一邊慢悠悠地拿貨一邊聊家常。范婷想起很多年前還沒有超市的時候,大家就是這樣買東西的。
考慮到“小鎮”的發展,范婷擬了一份“小鎮公約”,從原則上如何尊重個人的自由空間,到細則上如何分攤水電費、如何加入新成員,一一做了規定。不少人慕名前來加入,他們有的是雜志編輯,有的是平面設計師,有的是網站公關--…他們都是最忠實的“鎮民”。
周末天氣好時,大家便一起山上,背回兩大捆做籬笆的荊條,叮叮咣咣地開始布置院子。男生們脫下汗涔涔的襯衫,揮起鋤頭開始干活,女生們一邊打下手一邊忙著做飯。干活兒累了,有人拿起吉他,彈唱幾句甲殼蟲樂隊的歌:“昨天,所有的煩惱仿佛都已遠去。”一會兒又開始唱:“你也許會說我做夢,但我不是惟一的~個。我希望有一天你會加入我們,世界將會大同。”彈吉他的人叫小馬。是個工科博士,曾在大學里組建樂隊,彈貝斯。彈唱完了,有人感嘆一句:“這些歌只有在這樣的環境里聆聽,才妙不可言啊。”
午飯做好了:村口買來的豆腐又嫩又香,剛挖的新鮮薺菜熬成了翠綠的湯。11個人圍著桌子,沒有足夠的碗,就用喝茶水的敞口杯子代替。雷曼被正午的陽光曬得直吐舌頭,在松過的土地上轉著圈刨坑,刨起的泥土撲向大家。大家跳起來躲閃,雷曼卻趴進坑里,讓肚皮貼著微涼的泥土。搬到這個“小鎮”,雷曼最高興了,天天撇歡跑也沒人管它了。
前些天,一位“鎮民”讀到一篇童話《一只房子》,她在博客里寫:“多么希望房子是一只只手包,可以隨身攜帶,隨意地打開收疊,跟著我們去曬太陽、漂流、休息。當房子的量詞變成一座座的時候,它就像沉重的山,壓住了心靈的自由,使我們變成奴隸。‘詩意地棲居’,海德格爾是說給我們聽的嗎?”
現在,“小鎮”漸漸有點兒樣子了,但范婷心里明白,過幾年她和朋友們還是得回城里買房,要面對生小孩上戶口這樣的現實問題。不過,她說:“我知道大家會像流水一樣來去,但院子在那里,這種誘人的生活在那里,會有些東西延續下來吧。‘小鎮’將是一種理念:志同道合的人們租住自己想要的院子,慢慢聚集起來,不就是小鎮的雛形嗎?”
范婷的“小鎮”,很容易讓人想起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又像是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小鎮’不是烏托邦,它實實在在地存在著,而且正在我們的手里慢慢變好。”范婷微笑著說。
編輯 魏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