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31日,聽到“歌手陳琳跳樓自殺”的噩耗,遠在重慶山村的青年教師程周忍不住痛哭,向記者悲情哭訴:“你們不知道,姐姐的突然離開究竟帶走了些什么?不僅僅是她的歌聲,她的微笑,還有數百名山區孩子們的希望啊!‘陳琳希望小學’的所有孩子都會永遠感恩她的愛心。姐,我們的公益夢想還沒有實現,叫我怎么相信你會輕生自殺……”
2010年清明節,程周帶領孩子們折了一千只紙鶴,放飛在青山綠水間。程周在心中默默祈禱:“姐,如果來世有緣,讓我們再做姐弟。”
責任需要督促,山村教師成了陳琳的干弟弟
2004年初,重慶市武隆縣桐梓鎮的中房小學破舊的黑板墻上寫著“熱烈歡迎愛心大使陳琳”幾個大字。校長錢軍在大喇叭里向全校師生宣布:“著名歌星陳琳要來學校調研,希望大家到時候表現得熱情一點。”
6月13日,剛下了雨,山路濕滑難行。作為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的希望工程愛心使者,陳琳一行人如期來到中房小學。全校師生都到大門口歡迎陳琳,只有程周站在辦公室門口,冷眼看著身穿綠色外套、身材瘦削卻很精神的陳琳。程周不相信一個有錢的歌星會真心關注貧困的孩子,他心中判斷:“又一個帶著假面具走過場的演員騙子!”
程周是中房小學最年輕的數學老師。他高考失利后,留在山村教書。他頭腦聰明,有責任心,把自己的理想傾注在學生身上。幾年來,校舍越來越破舊,有些墻體已經有了裂縫,說話大聲時房頂上都會掉下灰塵,師生的安全無法保障。程周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學校已經多次向上級主管部門反映情況,希望得到撥款修繕房屋,回答卻都是“暫時沒錢”:也曾有明星說要來學校捐款,后來不了了之。程周幾度燃起的希望統統破滅了,所以,也難怪他如此冷漠刻薄。
在簡陋的會議室里,錢校長首先發言,感激陳琳能為捐建希望小學而千里迢迢來到山區調研。突然,一個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校長,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好話人人都會說,可說了又抵什么用?人家走了之后,我們這里該怎樣還怎樣,別浪費口水了。”錢校長一看,是程周在攪局。錢校長火冒三丈,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說的這是什么話?陳琳老師一行冒雨趕到學校,這還不能說明心意嗎?你胡說什么,趕快道歉!”
程周還沒來得及開口,陳琳一下站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他面前。程周以為自己的話刺激了陳琳,沒想到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非常真誠地說:“你也姓陳,太好了,沒想到在這里能遇到本家。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我陳琳雖然是個女流之輩,但也相信說不如做,就請陳老師監督我以后的行動,好嗎?”
陳琳的舉止大大出乎程周的預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的程是程度的‘程’,不是陳皮的‘陳’。”陳琳爽朗地笑著說:“我是在重慶奉節出生的,不管你是姓陳還是姓程,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不敢說自己能捐助幾所小學,但我用良心保證,盡自己的全力幫助孩子們。我今天先捐5萬元,用這筆錢把教室翻新一下吧,要不孩子們的安全都成問題。”
一個大明星能有這樣務實細心的品質,不得不讓程周刮目相看。在中房小學小小的操場上,陳琳和孩子們一起玩耍,為他們演唱自己的新歌。程周感覺得到,陳琳臉上的笑容是無比真誠的。
臨行前,陳琳又專門找到程周:“程老師,我是真心想幫助孩子們,不是為了討名聲,請你相信我。人都有惰性,我也不例外,你的質疑不無道理。我真怕時間一長,自己就忘記了這份責任。所以,我想請你負責監督我,每當我做得不夠好的時候,你就提醒我,讓我努力把愛心延續下去。”
程周被陳琳的真誠感染了,可他對這份突如其來的信任和托付感到手足無措,兩人一時無語相對。短暫的冷場,被陳琳一個巴掌就給化解了——她猛地一拍程周的肩膀,臉上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我比你大,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你就是我的干弟弟。有一個真心為山區孩子著想的弟弟,姐姐我也會不甘落后的!”
“自己能和一個大歌星成為姐弟?”程周從來沒做過這樣的白日夢,可現實就這么發生了。程周本能地想推辭,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向真誠的陳琳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應下了這份責任,也應下了這份姐弟情。
名利抵不過真心,姐姐愿做孩子們的諾亞方舟
陳琳沒有食言,離開武隆縣后,她時不時就會給程周打電話,噓寒問暖。聽說程周高考失利,陳琳就鼓勵他進修,給自己“充電”。程周沉默著不答話。
2004年11月的一個晚上,陳琳特意打來了一個長途電話,她沒有再談進修的事,而是給程周講起了自己當初在北京闖蕩的往事。年輕時的陳琳叛逆而倔強,19歲時就獨自漂到北京,住在夏天蒸桑拿冬天勝冰窖的地下室,也有過3天才啃一包方便面的經歷。為了生存,她到處奔走演出。可是,就算是在最落魄的時候,她也沒有放棄自己的音樂夢想。
也許因為距離遙遠的關系,陳琳在電話里的嗓音有些低沉,她輕聲問:“弟,你知道我是靠什么堅持過來的嗎?是信心,是無論如何都能達到目的的信心。姐有信心,自己的音樂是有價值的;姐也有信心,以后一定能為希望工程做得更多。現在,我能看到你考大學的能力,卻看不到你的信心!”
程周這才明白陳琳的苦心,他感動地說:“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的,我們姐弟都有成功的信心!”程周開始拿起書本,報名參加重慶師范大學的本科自學考試,他要以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
陳琳作為竹書唱片公司的當家花旦,也是公司老總沈永革的妻子,工作和生活都非常繁忙。但是只要有空,她就會給遠在重慶的程周打個電話,還時常談起希望工程的事:“弟弟,你知道對我來說,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嗎?以前,我就想快樂地唱歌,做個純粹的音樂人。現在,看到國外的很多明星積極參與到全世界的慈善事業和公益事業中去,我才體會到唱歌是可以有附加值的,一個歌手可以幫到更多的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最大的幸福就是既能唱歌,又能幫助更多的孩子上學讀書,他們的快樂比什么都有意義。”
程周感覺到陳琳發生了巨大變化:一個神圣的追求讓姐姐變得更加樂觀通透,更加博愛,更加充滿魅力,仿佛是從狹隘的胡同步入了四通八達的大路。在這條路上,程周一直追隨著姐姐的腳步,為她的“陳琳希望小學”,為她的公益理想而勞心勞力。
2006年6月16日,陳琳再次來到武隆縣桐梓鎮,為“陳琳希望小學”的建成剪彩。這所新建的小學為方圓50公里的失學兒童提供了讀書的機會,最多可容納170位學生,幾乎解決了全鎮孩童的就學問題。合影留念時,程周站在消瘦的陳琳旁邊,臉上露出驕傲的微笑。
陳琳依然沒有任何明星架子,拖過一條板凳,坐下來和干弟弟隨意地聊天。“弟,親眼看到自己捐贈的希望小學落成,你不知道姐心里有多高興。來到這里,我的心便靜下來了,一切的煩惱都可以煙消云散。有人說我自恃是公司老板娘,賣譜兒,壓制楊坤;前些日子還有人議論,說我做公益事業是別有所圖,是為我的專輯進行炒作。娛樂圈的很多事情百口莫辯,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從來沒想過要跟楊坤爭什么第一,也絕不是個喜歡炒作的俗人。弟,你也不是外人,姐在你面前可以坦坦蕩蕩。”
放松下來的陳琳在程周面前打開了話匣子:“我這個人想問題很簡單,不會考慮太多,有時候只需要一個自己喜歡的理由。地位高低、排場大小,根本不是我所關心的,我只是希望自己唱一首好歌能和更多的心靈共鳴;另外,我還想抓住更多的機會為希望工程籌集捐款。上次我到外地演出,有企業聽說我在募資,當場表示愿意捐20萬元。我好激動。這樣的機遇只有在大型演出時才能碰上,只一次就把我和夢想拉近了。前不久,我在內蒙古看到一些孩子的學習條件很惡劣,便萌生了在那里也建一所希望小學的想法。弟,我想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你說這是不是也算一種不切實際的野心呢?”
看著略顯疲憊、自我調侃的陳琳,程周心里一陣不忍:“姐,一所希望小學就夠你操勞的了,別太急了。做公益不同于做企業,不是用數量來論斷的,而是用心。你的愛心是再多的錢也換不來的,千萬不要因為錢而迷失了公益的本真。”陳琳會心地笑了,輕輕拍了拍程周的肩膀。“弟,你說得對,咱們慢慢來,先把希望小學辦起來。”
痛楚牽絆著夢想,你的堅強生命能夠負重幾多
2007年4月,陳琳在德國曼海姆市的公益演出獲得巨大成功,她也成為第一個到外國進行公益巡演的中國女歌手。演出結束后,陳琳給程周打了個電話,聲音雖然疲憊,但非常激動:“弟,我在德國的公益演出成功了!公益事業是一支火把,就算我再努力,照亮的地方也有限。如果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那就能照亮整個中國和世界。如果能讓更多人關注公益事業,播撒他們的愛心,我這趟德國之行也就算成功了。”
誰想到,陳琳的世界公益之旅才剛剛啟程,她的人生便轉進了曲折困厄的軌道。從德國回來不久,國內媒體就捅出了沈永革和旗下女藝人的“緋聞”,甚至還偷拍了照片。這件事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再加上之后的所謂“第三者被毆打”一事,更是將陳琳推向風口浪尖。
對于打人的幕后主使者是陳琳的猜測,程周嗤之以鼻:“明人不做暗事,心懷博大、充滿愛心的姐姐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雖然事情始終被迷霧籠罩,誰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怎樣,陳琳與沈永革最后還是離婚了。在事件愈演愈烈的時候,程周曾接到陳琳打來的電話,她低聲說:“弟,姐姐這段時間有點累,有些事是解釋不清的,緣分該聚就聚,該散就散吧,也許我和他的緣分就此到頭了。”陳琳平和的心態讓程周感到欣慰,雖然他不能對姐姐的婚姻評頭論足,但是只要姐姐想得開過得好,他就放心了。
2008年5月12日,震驚全國的“5·12”大地震發生了,全國哀慟。藝人們紛紛出錢出力,主動參加各種公益演出。陳琳由于前一陣子失眠嚴重,身體非常虛弱,無法參與演出,悄悄地捐獻了幾萬塊錢。誰想,震后網上流傳:全國上下全力救災,少數人麻木不仁、讓人唾棄,陳琳進了“黑名單”。
對于網絡上的責罵,陳琳沒有做任何公開性的回應。當程周打來電話慰問時,陳琳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弟,你最明白姐姐了。我做了什么?我問心無愧。”
連續遭遇“離婚事件”和“地震捐款事件”后,程周能感覺得到,姐姐的精神比從前虛弱了不少,但是她一直在努力。離婚后,陳琳組建了屬于自己的音樂工作室,但回報一直不理想,賠了不少錢。程周叮囑她保重身體,陳琳每次都會說:“弟,放心,還有很多理想等著我去實現呢。”
捐助希望中學需要的錢不是一筆小數目,陳琳雖然時時惦念著募款的事,卻仍相差幾十萬元。無論是做音樂還是做公益,理想和實現似乎都與金錢有著扯不斷的關聯。陳琳無奈地問弟弟:“錢到底意味著什么呢?我一向清高,不想被錢所負累,現在卻被錢要挾著。我找人幫我投資賺錢,如果這次投資失敗,失去的將會太多太多,我真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能不能承受得住……”
陳琳開始試著旅行,讓自己放松。一個人的旅行不僅帶給她創作的靈感,而且也讓她懂得萬事都要循序漸進,萬物不過各盡本分。程周十分掛念遠行的姐姐,勸解她:“是啊,姐,希望中學的事不用急,錢的事不要太在意,所有事情都一定會越來越好的,你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了。”陳琳應允:“弟,我以為我會為公益事業做的越來越多,不想老天收回眷顧,讓我能做的越來越少。但我想得通,我會永遠記得我的承諾,不管能做多少,我都會為公益事業略盡薄力。”
有目標就會有生命的動力,程周以為姐姐很快就能像從前那樣振作起來,因為幾個月前姐姐還答應,有機會還要再來看望孩子們。然而,2009年10月31日,他聽到了姐姐自殺的噩耗,他非常心痛:“我姐是個堅強的女人。為情自殺,這種說法我絕對不相信。不管是婚姻還是事業,不管是音樂還是公益,姐姐的生命承載了太多的夢、太多的痛,豈是‘為情自殺’這4個字可以容納的?姐姐的離開,不單單是一個會唱情歌的女人的離開,在我心里,是一個有著公益良知的好女人逝去,是一個美麗的精靈對塵世的拋棄……”
編輯 魏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