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富二代各自為政

在全球擁有200多處商業建筑、被《時代》雜志譽為“擁有亞洲的家族”、兩位繼承人秉持完全不同的經營理念卻都取得了巨大成功……通過半個世紀的努力，日本森氏家族父子兩代打造了一段地產佳話。尤其是第二代的兄弟二人，一個勇于冒險，一個嚴謹穩健，從1999年開始，他們就各自經營自己的公司，用不同的方式在日本地產界留下傳奇。

2007年，森氏家族的核心產業——森大廈集團董事長森稔，以“最具膽魄開發商”的名義當選《財富》亞洲年度經濟人物;而小他兩歲的弟弟森章，則被《福布斯》評選為當年的日本首富。二人給全亞洲的地產商人樹立了難以逾越的榜樣。

父親森氏理想城

55年前，森稔與森章的父親森代吉郎在東京創辦了森大廈株式會社的前身——森不動產，在東京新橋地區建設寫字樓，從事辦公室租賃業務。

此前，森代吉郎是日本橫濱市立大學的一名經濟學教授，同時掌管著家族傳承下來的稻米生意。二戰后，東京的街道因戰爭而變成了廢墟，地價暴跌，森代吉郎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介入房地產業的好機會，于是開始在東京市區的黃金地段購買土地，興建寫字樓用于租賃。

20世紀60年代，隨著日本經濟的高速增長，東京、大阪這樣的城市，寫字樓的需求不斷增加，這讓森大廈的事業穩步擴張。從獨棟的“點式開發”，到覆蓋數條街道和多個城區的“面式開發”;從只有數字序號的“編號樓”，到開創“Hills理念”的“城中城”……森大廈的發展歷程成為戰后日本商業地產的縮影。

竣工于1986年的阿克新城是森大廈株式會社的一個標志性項目。這個歷時十多年方才建成的建筑群，由辦公樓、住宅樓、酒店、音樂廳等組成，是日本第一個由民間企業承擔開發的大規模舊區改建項目，它開創了日本建筑中的“Hills理念”——多功能開發、利用土地，充分利用地形地勢、恢復綠色生態，讓城市中的人類也能與自然和諧共存。建成至今20多年來，阿克新城中的7座花園，為擁擠的東京培育了“城市生態系統”。

此外，森代吉郎是第一個把美國的項目承包制度引入日本的地產商，他還創造性地發明了與土地所有者共同開發的模式——在日本這樣一個實行土地私有的國家，地產商必須獲得土地所有者的支持。而他獲得支持的方法并不特別，只是一家一戶地游說，讓他們出讓土地，同時承諾給予優惠的補貼。

森代吉郎晚年開始涉足東京城市再開發計劃，承接多個社區建設項目，他說自己的理想是構建“能容納衣食住行和文化生活的綜合社區”。在日本，森代吉郎受到不少企業家的推崇，原因之一就是他的這種社會責任意識。

盡管森代吉郎的“綜合社區”構想并不被大多數同行所認可，然而，森稔卻是這一構想的忠實執行者。與父親一樣，森稔的目標也是建造一座“理想之城”。

森稔曾對媒體表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城市是這樣的:成片開發、綠化面積在50%以上、高樓層、大樓間距、利用自然材質、保證日照充足。除了辦公外，你還可以在這里購物、居住、娛樂。

1993年，森代吉郎去世，享年88歲。用一生打拼，森代吉郎為家族創造了130億美元財富。除了森稔和森章外，森代吉郎還有兩名子女，但他們并不涉足商界，而是在日本知名大學里教書。

哥哥挑戰不可能

富于想象力、熱愛冒險的森稔，看上去并不像一個傳統的日本企業家。事實上，畢業于東京大學教育系的森稔，曾經研究過薩特和加繆，并夢想成為一名優秀的作家。不過，當他接觸家族生意后，便逐漸對地產行業產生了興趣:“起初我對創作關于人們現實生活的小說感興趣，后來我的興趣逐漸轉向為人們應該如何生活做規劃。與其用筆來描繪虛擬的生活，何不用自己的努力去創造真正偉大的城市呢?”

父親去世后，森稔接過了森大廈的權杖。次年，他就決定在中國上海投資建設一個國際金融中心，主體建筑是一座世界第一高樓。

成形之初，這個決定看似癡人說夢:那時候，外國銀行在中國的投資還受到嚴格限制、中國股市僅發展了兩年，而且，森稔決定選址的浦東還是一個遠離上海老城區的荒涼的新開發區。

沒有人相信這里能成為國際金融中心，許多評論認為森稔的這筆投資魯莽草率，甚至有人譏笑他“又萌發創作小說的興趣了”。

從計劃到竣工，森大廈開發的上海環球金融中心相繼遭遇了1997年金融危機、2001年“9.11”事件對高層建筑的打擊、2003年非典對商業活動的影響……期間甚至一度停工數年。但森稔始終對這個項目滿懷信心:“與東京相比，上海的起步較晚，但發展速度更快——至少比東京快5倍以上，勢頭也更猛，說不定將來上海會成為東京的樣本。”

森稔的堅持得到了回報。總投資達83億人民幣的上海環球金融中心終于在2008年8月竣工。這座中國第一高樓、世界第三高樓共有101層，其中的辦公空間占到當年上海市新增辦公空間的一半。

盡管森稔為這座超級寫字樓開出的租金超過上海任何一座寫字樓，將近達到同等地段平均租金的兩倍，而業界分析人士仍然認為，這個價格能夠得到市場認可。森稔表示，對于上海環球金融中心來說，他一直在向“不可能”挑戰。

上海環球金融中心的開發前后經歷了14年。然而，對森稔來說，這并不是最高紀錄。從1986—2003年，日本東京六本木新城的建設經歷了森代吉郎、森稔兩代人，用去了17年時間、40億美元。

目前，六本木新城是日本國內最大規模的城市改建項目，由54層高的寫字樓、豪華住宅區、9座電影院、精致的日式庭院以及世界級的藝術博物館組成。從高處俯瞰，幾乎每一座高樓的頂層、所有建筑之間的空地，都有綠色植被覆蓋。自2003年開業以來，每年到六本木新城參觀的人數比去東京迪士尼樂園的游客數目還多。

森稔說:我繼承家族事業后，一開始，高樓蓋得越多越自豪，但是蓋了20棟之后，我逐漸認識到蓋大樓不是終極目標，有責任感的開發商應當為促進社會均衡發展做貢獻。就這樣，我不再一味追求數量，而是走綜合開發之路，要造能維持百年以上的建筑物。

于是，從阿克新城、六本木新城到上海環球金融中心，森稔把每一棟大樓都當作作品來創作。他的努力沒有白費。阿克新城在2006年獲得了國際環境大獎“全球能源獎”、上海環球金融中心被美國“高層建筑和城市住宅委員會”評為2008年竣工的最佳高層建筑，而六本木新城則被稱為“戰后日本最具野心的建筑物”、被認為代表了目前日本城區改建項目的最高水平。

至今，森稔在全球興建了近150棟摩天大樓。當大多數西方國家都在批評高層建筑的時候，森稔卻堅持認為亞洲城市建設應該走“高層路線”:“我不認為高度是一個問題。事實上，大樓肯定是越高越好。除了向上，還是向上，但是你必須有足夠的空間留給草地、樹木和流水。”

弟弟金融剖析家

如果說，森稔繼承的是父親性格中理想主義的一面，森章則繼承了父親作為經濟學家精明、謹慎的一面，日本媒體稱他為“嚴慎的金融剖析家”。

森章1960年從日本慶應大學經濟學部畢業后，在安田信托銀行(現瑞穗信托銀行)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負責過這家銀行的房地產投資項目。雖然沒有正式加入家族企業，但當時的森代吉郎經常會就一些重要投資征詢他的意見。

1972年，森章正式進入森大廈，主管公司的財務和投資項目。上世紀90年代初日本泡沫經濟時期，森章推測至少有100多萬億日元的資金流入房地產業，日本房地產業已經產生了嚴重的泡沫。基于此，森章迅速決定停止購買任何土地和建筑物。與此同時，對已經擁有的房地產開發項目進行了調整，將重點放在已有項目的再開發上。

森大廈是日本當時唯一沒有購入土地的房地產公司。在整個泡沫經濟期間，森大廈不僅基本沒有遭受損失，反而不斷發展壯大，在短短30多年間，森氏家族企業就發展成了日本房地產業三巨頭之一。

對于哥哥經常背負巨額債務投資高風險項目的做法，森章并不認同。他曾這樣描述兄弟倆的不同:“森稔是愛動腦子的思想者，他希望先人一步。他喜歡大項目;他總是把油門一踩到底。我會盡量留有余地，盡量估算出可能出現的風險。”而森稔則評價弟弟:“他對建立一個估價比較高的公司，比建造城市更加感興趣。”

好在，兄弟倆并沒有把力氣花在爭執上。1999年，兩人正式分家，森氏家族企業一分為二，森稔管理森大廈集團公司，森章則管理森信托集團公司。分家后，兩人都在公開場合表示，彼此的關系并不壞，只不過是在管理理念上的差異太過巨大。

對于自己的公司，森章始終把穩定盈利放在第一位。在他看來，經營一家公司的目的并不是為了一味擴大規模，而是要提高效益、優化資產結構。良好的信譽使得森信托集團公司成為一家不需要擔保就可以從銀行貸款的企業——對于資金密集型的房地產企業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塊護身符。

森章的經營風格雖然謹慎穩健，但并不保守。他在日本房地產業首創了不動產證券化的方式——將一個大型房地產項目分割成眾多的股份，向投資者發售，并在證券交易所上市交易。這種方式能夠減少房地產開發過程中的資金沉淀和有息負債。在得到日本政府的認可后，森章組建了日本第一只不動產投資信托基金，并成功在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

森章至今沒有在中國投資過。他表示，房地產投資非常復雜，先期投資很大，一旦投入就很難中途改變，所以一定要在有充分把握的前提下才能做出投資決斷。

“我不喜歡探險，也不愛預測將來，”森章說，“我只做短期工程。”不過，從財富數額上來看，這些“短期工程”讓森章在富豪榜上總是排在哥哥前面。

如今，森章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在他的公司工作。但森章表示，今后并不一定會讓兒女們接班，“如果孩子們能夠獨立起來，開創自己的公司也很好”。

在這一點上，兄弟倆倒是前所未有的一致。只有兩個女兒的森稔，雖然也安排了女婿在集團內部工作，但他并不希望森大廈集團被貼上家族企業的標簽:“無論好的管理來自何處，我都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