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羽沖泥古

劉羽沖，佚其名，滄州人。先高祖厚齋公多與唱和。性孤僻，好講古制，實迂闊①不可行。嘗倩②董天士作畫，倩厚齋公題。內《秋林讀書》一幅云:“兀做秋樹根，塊然無與伍③。不知讀何書?但見須眉古。只愁手所持，或是井田譜④。”蓋規之也。

偶得古兵書，伏讀經年，自謂可將十萬。會有土寇，自練鄉兵與之角，全隊潰覆，幾為所擒。又得古水利書，伏讀經年，自謂可使千里成沃壤。繪圖列干州官。州官也好事，使試于一村。溝洫甫成，水大至，順渠灌入，人幾為魚。

由是抑郁不自得，恒獨步庭階，搖首自語曰:“古人豈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不久，發病死。后風清月白之夕，每見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搖首獨步。傾耳聽之，所誦仍此六字也。或笑之，則歘⑤隱。次日伺之，復然。泥古者愚，何愚乃至是歟?

阿文勤公⑥嘗教昀曰:“滿腹皆書能害事，腹中竟無一卷書亦能害事。國弈不費舊譜，而不執舊譜;國醫不泥古方，而不離古方。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⑦’又曰:‘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⑧’”

(選自《閱微草堂筆記》)

【注】①迂闊:迂腐不合時宜。②倩:請人代勞。③塊然無與伍:孤獨寂寥，沒有人愿與他為伍。④井田譜:即《周禮井田譜》，宋代夏休著。研究周代所實行的井田制度。后世有些士大夫為了解決現實土地問題，企圖恢復井田制，畫出圖譜，這是復古的愚蠢行為。⑤歘(xū):忽然。⑥阿文勤公:清滿洲正白旗人阿克敦，文勤是他的謚號。⑦“神而”二句:語出《周易》。意思是，具有最高的智慧而能洞察事物，這樣的修養才能只能存在于某些人的身上。⑧“能與”二句:語出《孟子》。意思是說，木工能把制作的準則傳授給別人，但不一定能使別人技巧高超，那需要自己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