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在青春里的小時光

[一]小的時候，爸爸是郵遞員。

我的爸爸是一個郵遞員，在我八歲一有空的時候，我就會坐在那輛騎上去偶爾會嘎吱嘎吱叫的郵遞員專用車上，然后逆著風依偎在爸爸的胸口上尖叫著“超爽”，夏天的時候，爸爸會出很多汗，他的白襯衫每天回家都會很臟，可是他的襯衫上卻總是有著一種我覺得特別好聞而且獨一無二的味道，我一直覺得這個叫爸爸味。

我有些時候會問爸爸：“爸爸，郵遞員很累嗎?”

爸爸會刮著我的鼻子，笑靨如花：“一點都不累啊，郵遞員這個職業啊最自由了，你看爸爸，所有的路都認識呢……一下次帶著我們家朵朵出去玩的時候也不會迷路啊。”

我昂著頭，覺得爸爸是天底下最最最帥的男人。

可是，時間是打磨一切的催化劑。在我十四歲的時候，我和我的爸爸便很少說話了，甚至也很少在一起了。自然地，爸爸也不再做郵遞員了。

十四歲的我，覺得這個城市好像都在變，爸爸變得對我冷言冷語，家庭給我的是越來越少的愛，可是當我出門一看，又發覺這個城市并沒有在變，依然是高聳的建筑，還有我八歲時看到的商店到現在還人氣旺盛著。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站就可以是一個小時。

我會去郵局打零工，雖然爸爸說我沒必要，可是我還是去了。其實，我不是為了做一個小小郵遞員可以賺錢而去做，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感受當初爸爸如此開心、連對著天笑都是一抹滿足地快樂的感覺，因為。現在的爸爸，已經再不是以前那個可以載我四處玩的……以前的爸爸了。

[二]媽媽去世了，是惡性胂瘤。

在我升上初二的時候，我的媽媽去世了，是惡性腫瘤。

這并不是個陌生的詞。可是，在我幼小的心靈世界，這好像是個最可怕的惡魔，因為它拉走了我媽媽的生命。當醫生沉重地對著一臉面容蒼白的爸爸說“我們已經盡力”的時候。我看見爸爸傻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然后我就不顧一切地沖上媽媽的病床，看著她的淚一滴滴地流下，看著她用著蒼白而顫抖的手撫摸著我的劉海，我哭得梨花帶雨，心里痛的，好像是拿把刀把自己千捅萬捅一樣。

那個時候，我的爸爸已經不是郵遞員了。

據他說。是因為他的善良和勇敢救起了已經破產絕望地想要跳河的—個老板。后來，那個老板東山再起，便請他—起經營公司。于是，我的爸爸就從—個小小的郵遞員榮升成為人事部總監。

可是，我的媽媽在爸爸剛剛上任的那個月里，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后來，醫生還說，這種類型的癌癥遺傳的可能性極大。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搖了搖頭。爸爸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在媽媽握緊我手顫抖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已經腫脹得通紅。

存學校，我是個班級的佼佼者，是老師心目中的好同學。可是，自從我的媽媽死后，我便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有次家訪，老師質問著喝的醉醺醺的爸爸：“夏朵朵的爸爸，你怎么可以這么不務正業，對，夏朵朵的媽媽是死了，但不是還有夏朵朵嗎?”我看見老師由于激動不停地喘氣，“你應該打起精神為夏朵朵的未來想想吧?”

“你說，我要想什么?”爸爸瞇著眼睛，惡狠狠地把酒瓶摔在了地上，玻璃碎片的聲音清脆地讓人心疼，“醫生說夏朵朵也會得這個癌癥，她也會死，我還要做什么?”

突然之間，我的腦袋“嗡”的一下，當時醫生說的時候，我正陪著我的媽媽。可是現在，當我親耳聽到自己也會像母親一樣還沒有活到40歲就死了的話，我的淚水一瞬間就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三]我不要后媽，我只要我的媽媽。

一個月后，當我慢慢地從悲痛中挽救出來的時候，我看到我們家的鞋柜里有另外女人的鞋子。我的爸爸坐在客廳里，望著坐在對過的漂亮阿姨。

“朵朵，你回來啦?”爸爸開口說道，“來，家里來客人了，快叫曼寧阿姨……”

如同電視劇里的狗血劇情，我機靈地反應過來，這個阿姨就是想成為我的后媽。

“我不叫。”我站在很遠的距離，自從媽媽死后，爸爸變得暴力了不少。

“為什么不叫?”爸爸一邊對著那個漂亮阿姨賠禮，一邊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吧……”

我沒有聽爸爸的話，第一次，我狠狠地摔門出去，聲音響亮的連隔壁鄰居都八卦地竄出腦袋看我，我聽見爸爸在后面大聲地喊：“朵朵，你干嗎啊，你回來啊，你要去哪里啊?”

我恨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才死一個月，你竟然就把別的女人往家里帶，那媽媽該怎么辦?媽媽要是在天上知道了，她會傷心的死不瞑目。

我哭哭啼啼地走到一個大公園，天空很暗，要下雨的樣子。我嘟著嘴，抽噎著坐在亭子里。我想我的爸爸現在一定還和那個阿姨談笑風生吧?

我真的無法接受，我很討厭我爸爸這樣的做法，他怎么可以這樣對我的媽媽，難道他真的絕情寡義，連我……都不要了嗎?

天空像是有了回應一樣，突然之間，雷聲震破耳膜，閃電的光讓我直哆嗦。我蜷縮著膝蓋，蹲在亭子里，傾盆大雨瞬間降了下來。

我難過地大喊“爸爸爸爸……”，可是空蕩蕩的大公園里，只有路過急匆匆趕回家的行人朝我瞥了兩眼，再無其他。

我絕望地看著遠方，大雨已經把我的頭發和衣服淋了通遍，我看見遠遠地有個人影晃動，他的背影很熟悉，可是卻不是那么強壯，有一些輕微的駝背，是爸爸嗎?是我的爸爸嗎?

只見他慌張地四處尋找著什么東西，打著傘的他還只穿著家里的睡衣睡褲，還有拖鞋。雨也幾乎把他淋透了。

“爸爸……我在這里!”我大聲叫著，我看見爸爸的目光突然間轉了過來，他站在遠處停下了步子，突然問，甩掉傘，朝我這里直跑過來。

“朵朵，你急死我了……”爸爸抱緊著我，他的淚水打在了我的手臂上，“走，我們回家……”

“我不要。”

“為什么?難道你不要爸爸了嗎?”

“因為爸爸要那個阿姨，爸爸不要媽媽了……”我哭了起來，“我不要回家……”

爸爸一瞬間沉默了，他牽著我的手：“朵朵，我們先回家，爸爸再告訴你。”

[四]有一種愛是默默付出的，便是父愛。

回家梳洗了一下后，我和爸爸便坐在了客廳里聊起了天。

這是爸爸升上總監后第一次我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我一直覺得自從爸爸升為總監后，他變了很多，他不再陽光開朗的笑，他不再帶我出去玩，他一直說他忙讓我體諒。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么體諒?

難道，一個再忙的爸爸，連自己女兒今天生日都忘記了還要自己女兒的體諒嗎?

“其實，朵朵，那個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不是你的后媽。”爸爸的眼神有些流離，“她是……給你治病的醫生……”

我瞪大了眼睛，貝齒緊緊咬住了嘴唇。

“醫生說你媽媽得的癌癥類型是最具遺傳性的，碰巧那天我陪老板談生意遇到了她，她說，什么病都必須從小預防，所以我就打算帶她來看看你的病情……”

我支吾著聲，恍然大悟，我誤會爸爸了。

“爸爸……”

“朵朵，爸爸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爸爸已經失去你媽媽了，真的……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我看見爸爸在我的面前，就像是一個受傷的小孩，他哭的很悲傷，好似要把所有的無奈和難過都哭出來。

“爸爸，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握緊著爸爸的手，難過地哽咽了起來，“爸爸，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

“朵朵，我的心肝女兒，求你別離開爸爸，求你了……好嗎?”爸爸紅著眼睛，眼眶里還溢滿著淚水。

我使勁地點了點頭。

“朵朵，爸爸忘了一件事。”爸爸從身后拿出了一個精美的紙袋袋，“生日快樂。”

“爸爸……”我的臉上突然之間熱了一片。

爸爸是記得我的生日的，你看，他還給我買了生日禮物呢!我笑的燦爛如花，恍然大悟：有種愛，是默默地付出。好似父愛。

[五]我也愛上了郵遞員這個職業。

自那開始，我便休學住院了，因為醫生發現我的腦袋里好似有一樣異物，推測是腫瘤。爸爸聽到以后，皺緊著眉頭，悲傷好像逆流進了心臟。

“爸爸，別擔心啦，我會積極治療的……”我笑得很開心，“爸爸，你得相信現在的醫療技術啊!”

爸爸咬緊著嘴唇，點了點頭。在護士推我去治療室的時候，我揮手對爸爸說著一會兒見，我看見爸爸握緊著拳頭，指甲就好像掐進肉里一樣。我的心里頓時泛出一陣悲涼，就好像是喜歡_r很久很久的一首歌，某天在無意問突然聽到這首歌的演唱者已經不在人世一樣的感覺，透徹的涼。

后來我問爸爸，為什么爸爸以前做郵遞員那么的滿足，那么的開心?

爸爸的嘴角抹上了弧度，他驕傲地說，因為他是郵遞員。那天，他在送快遞的路上遇見了迷路的媽媽，他讓媽媽坐在他的自行車上，把媽媽帶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后來，他有次送快遞送到了媽媽家，他們便慢慢地陷入了愛情之河，最后便有了我。

當爸爸把這些都說給我聽的時候，我看到的，便只有他滿滿當當對我媽媽的思念和愛，他愛我的媽媽。

他說，如果我媽媽沒有去世的話，讓他做一輩子的郵遞員，他也覺得開心。

我突然很釋懷地笑了，原來，從頭到尾，都只是我誤會了我的爸爸，誤會是他的工作讓他疏遠我了，誤會他已經不愛我和媽媽了，誤會他要給我找后媽而不記得我的生日了……

這個時候，火紅的夕陽余暉從窗戶里折射進米打在了我們的臉上，我看見了爸爸臉上的淚痕，滿心地感慨萬千：“爸爸，我愛你!”

編輯：姚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