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杰斐遜民主思想的整合性特征

摘 要：托馬斯#8226;杰斐遜是美國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想家和美國民主傳統的奠基人，他的民主思想對美國早期的歷史有重要影響。作為一位啟蒙思想家兼政治領袖，杰斐遜從美國資本主義發展的需要出發，批判性地吸收和改造了洛克、盧梭等人的啟蒙思想；在現實中又在自由主義原則指導下，整合了聯邦黨人的思想主張，從而形成了自己的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想體系，進而整合了資產階級民主思想。

關鍵詞：托馬斯#8226;杰斐遜 民主思想 整合性

[中圖分類號]：K82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20-0213-02

托馬斯#8226;杰斐遜是美國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想家和美國民主傳統的奠基人，他被看作與華盛頓、林肯齊名的美國三大歷史偉人之一。杰斐遜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他為美國創立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制度而做的不懈奮斗之中，這也是國內外學者對杰斐遜進行研究的熱點領域。如劉祚昌探討了杰斐遜民主思想的基本內容，認為他的民主綱領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美國的民主化進程，奠定了美國資產階級的民主傳統。[1]又如王貴鋒、鄭易平從政治思想史的角度比較了盧梭與杰斐遜的人民主權思想，認為盧梭的人民主權理論“由于諸多與歷史相違背的因素和過于抽象而缺乏必要的政治技術操作”難以真正實現；杰斐遜則“在借鑒洛克、孟德斯鳩民主政治思想和結合美國實際國情的基礎上，創造性地發展并完善了人民主權理論”；并且他的“人民主權主張在美國的政治制度設計中得到了較好的實現，美國也因而走上了穩定、快速的發展道路”。[2]這類研究雖然在各自領域取得了深刻的見解，但缺乏對杰斐遜思想的通性和形成根源的充分挖掘，難于形成對杰斐遜民主思想內在體系的充分認識。如果能從杰斐遜思想的整合性這一角度研究，就能更全面深入地把握杰斐遜民主思想體系的內在邏輯。

一、自由主義思想的集成——杰斐遜思想整合的成果

杰斐遜對民主思想的整合就是按照自由主義原則和美國現實政治的需要對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和聯邦黨人的具體政治主張融合貫通，還包括對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想的發展。杰斐遜思想具有兼容與創新并存的特征。杰斐遜對民主思想的整合包含思想層面的整合和實踐層面的整合兩個層次。前者是杰斐遜對以洛克、盧梭為代表的啟蒙思想家的思想進行批判性的吸收以至改造，整合的原則是洛克的自由主義原則和平等原則，即有平等主義色彩的自由主義原則。后者指在與以漢密爾頓為代表的聯邦黨人的政治斗爭過程中，杰斐遜對聯邦黨人思想的采納、修正、完善或批判，這方面整合的原則是美國政治經濟發展的現實需要。當自由主義原則和美國現實政治需要相沖突時，就以現實的要求改造自由主義思想。在此基礎上杰斐遜形成了自己的自由主義思想體系，這個思想體系包括自然權利觀、社會契約思想、人民主權觀等。

杰斐遜被稱為17、18世紀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想的集大成者。杰斐遜吸取了從古代希臘、羅馬思想家到18世紀啟蒙思想家特別是洛克、盧梭等人的優良思想而摒棄了他們思想中的非民主成分，從而使他成為“美國第一次革命的思想旗幟，歐美民主思想的集大成者”。[3]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想主張人民無條件地享有生命、自由、人身等天賦權利，成立政府的目的就是要保衛這些權利。政府要受到人民的監督，如果政府不能實現這些目標，人民就有權改變甚至推翻這樣的政府。這些思想可以概括為自然權利思想、人民主權思想、社會契約思想。杰斐遜的思想體系除包含這些普遍原則外，還強調人的自然權利至上性和不可侵犯性，并將追求幸福權納入自然權利范疇，以之取代洛克的“財產權”。在杰斐遜看來，自然權利、人民主權的共同目標是保障人的自然權利充分實現，這是他思想的出發點和核心。

從自然權利觀方面看，自然權利思想由格勞修斯創立，霍布斯繼承格勞修斯的思想，并弘揚了它重視個人價值的傳統，洛克繼承這個傳統并認為人天生就享有諸多基本權利，如生命權、自由權、平等權、財產權等。杰斐遜則以“追求幸福權”取代洛克的“財產權”，將財產權降格為社會權利。在《獨立宣言》中杰斐遜寫道：“我們認為下面這個真理是神圣的和無法否認的：人人生下來就是平等的和獨立的，因而他們都應該享有與生俱來的、不能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的保存，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1]杰斐遜否認財產權為自然權利之一，將之降格為社會權利，這“使得財產和個人先天身份之間聯系的紐帶松弛了，財產的政治意義淡化了，也為政府通過再分配手段實現民主目標提供了理論上的支持”。[4]不僅如此，追求幸福權成為自然權利，實際上是倡導了一種積極自由，而不僅僅是洛克倡導的個人私欲不受強制侵害的消極自由。就當時的歷史條件來看，這一改變起到了凝聚北美人民民族精神，團結民心一致抗英的積極作用，有巨大的歷史意義。

從人民主權觀方面看，杰斐遜亦是一位堅定的人民主權觀的持有者。既然從理論上來說國家的權力源于人民，那么人民就應當是國家主權的保有者，人民也就順理成章地具有改變、罷免政府以至通過暴力革命的手段來重建新的符合民意的政府的權力。在《獨立宣言》中他曾寫道：“如果遇到任何一種形式的政府損害這個目的（指保障人民的自然權利——引者注），那么人民就有權利來改變它或廢除它，以建立新的政府。”[1]

可見，杰斐遜的自然權利觀、人民主權觀有一個一以貫之的核心，即人民的自然權利是至上的，這是一切理論和政治建構的核心以及終極目的。實際上這才是杰斐遜理解的“自由主義”的核心內涵。對于杰斐遜來說，自然權利、人民主權、社會契約三者是“三位一體”的，這個“一體”就是人民無條件地享有人的自然權利，并且不受侵犯。這就是杰斐遜的自由主義思想體系的基本內容，也是杰斐遜民主思想整合的最終成果。

二、批判與接納——杰斐遜與啟蒙思想家

杰斐遜的整合性思想是多位自由主義思想巨匠思想精華結合的產物，但又不是簡單的拼湊，而是有機整合的結果，進而形成了他的自由主義思想體系。就具體表現來看，杰斐遜民主思想主要源于洛克。洛克的原則和杰斐遜的主要原則是一致的，不過杰斐遜在對人民主權的信仰程度、對自然權利內涵的解讀等方面比洛克更為突出和深刻。杰斐遜有更為全面系統的分權理論，這種理論趨近于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思想，孟德斯鳩實際也是杰斐遜思想整合的一個來源。另外，杰斐遜有更為激進的人民主權意識，這種激進的精神與法國思想家讓#8226;雅克#8226;盧梭頗為相似，他采用了盧梭的激進民主精神而又改革了其脫離實際的“公意”政治模式。杰斐遜確實整合了洛克、孟德斯鳩與盧梭三家的思想。

1、洛克思想對杰斐遜的影響

杰斐遜繼承了洛克的主體思想。洛克本人是一位政治家兼哲學家，以其政治學巨著《政府論》聞名于世。這部著作集中展現了他的自由主義憲政民主思想。杰斐遜在思想上以洛克為師，并發展了洛克的思想。二位思想家在以下兩方面有許多思想共鳴：

在自然權利觀方面，洛克認為作為理性的表征的自然法“教導著有意遵從理性的每一個人在保存自己不成問題時，他就應該盡其所能保存其余的人類，而除非為了懲罰一個罪犯，不應該奪去或損害另一個人的生命以及有助于保存另一個人的生命、自由、健康、肢體或物品的事物”。[5]通過對自然法的論述洛克實際上將自然法的原則概括為人們保存自身基本權益不受侵犯的要求。“人們的這些權利是由自然法規定的、天賦的‘自然權利’，合乎理性與人性。”[6]這在歐洲政治思想史上是第一次從理論上論證“天賦人權”的合理性。杰斐遜也在獨立宣言中認為人生而平等，并享有自由權、生命權和追求幸福權等天賦人權。實際上，獨立宣言是以自然權利為基礎的，布萊克認為：“這個著名文獻的主要作者，托馬斯#8226;杰斐遜從不聲稱他有任何思想上的獨創性，如此巧妙地表達的這些思想是約翰#8226;洛克和17世紀英國其他哲學家的思想。”[7]除了在自然權利觀方面繼承了洛克的思想外，杰斐遜的社會契約思想和人民主權觀念也主要受到洛克思想的影響而形成。洛克認為，統治者的權力應來自于被統治者的同意，建立國家的唯一目的，是保障人民的基本自然權利和維護全體人民的公共利益。當政府的行為違背這一原則時，人民就有權力改革這個政府。洛克在《政府論》中認為，如果沒有得到人民的授權，“任何人的任何命令，無論采取什么樣的形式或以什么樣的權力作為后盾，都不能具有法律的效力和強制性”。[5]杰斐遜繼承了這種思想，1793年他就曾說道：“我認為組成一個社會或國家的人民，是那個國家的一切權威的來源；他們有靠他們認為合適的任何代理人來處理他們公共事務的自由；有撤換這些代理人的個人或他們的組織的自由，在他們愿意的任何時候。”[1]即使在晚年這種觀念仍堅守不移。杰斐遜曾就休謨發表攻擊人民主權觀念的文章一事指出：“這個背叛自己同胞的學術界敗類（指休謨——引者注），如果不到社會上大多數人中間去尋找公正的權力的來源，那么他到哪里去找呢？它來源于少數人嗎？或者來源于這些少數中間的個別人嗎？”[1]

在權力分立的問題上，他比洛克走得更遠。洛克的權力分立觀是：“國家的權力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對外權”，并且“行政權由國王行使，但要根據議會的決定；立法權應由民選的議會來行使，行政權和對外權是聯合在一起的，都由武力作后盾，而武力的指揮權力又是不能分的”，因此，“對外權也應由國王行使。”[5]這實際上是兩權分立，因為國王行使了兩個大權。洛克的分權反映了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后資產階級向王權妥協并與英王共治英國的現實。杰斐遜繼承了分權的意識，但摒棄了洛克的不徹底的分權觀念而認同了孟德斯鳩的三權分立觀。

在這里有一點不可忽視，杰斐遜對洛克思想的繼承不僅接受了外顯的內容和思維框架，而且認同了洛克的出發點——強調和重視個人價值。這種重視個人價值的傳統從霍布斯創揚之后，經過洛克的發展，在杰斐遜這里達到了新的高峰。對個人價值的追求和肯定貫穿于杰斐遜理論體系的始終。

2、杰斐遜對盧梭思想的整合

杰斐遜的民主思想與盧梭的思想有明顯的區別，他改革了盧梭的“公意”政治模式。盧梭以其“公意”概念為核心，構建了一套人民主權的激進民主理論。盧梭認為國家的主體是人民，“人們要努力尋找一種能夠保護每個結合者的人身和財富的形式，這種形式一旦找到，每個結合者便把自身的一切權利全部都轉讓給整個共同體，”這就形成了一個“代替每個訂約者個人的‘道德的與集體的共同體’”。[8]這個公共的主體稱之為“國家”。國家的主權是“公意”的運用，是不可轉讓與分割的，不存在代議制與分權制的可能，而應確立直接民主制。“公意”是符合全體社會成員整體利益的，是一致的和永恒正確的，不必存在對主權者的監督。這就是盧梭的極具理想主義色彩的社會契約思想和人民主權思想。但這種思想若應用于實踐就“必然造成政治肥大癥，影響政治的效率”，也會“導致國家權力的高度集中”，而“公意高于法律”則“破壞了法律在治理國家中的地位和作用，其結果必然陷入‘人治’的窠臼”。[2]而在杰斐遜設計的人民主權國家模式里，通過實行三權分立制衡制度和聯邦制度以及地方層層分權制度來防止由國家權力過度集中造成的集權和專權；通過實行代議制度和政黨政治保障人民的參政權利。

杰斐遜師承了盧梭的激進民主精神而又摒棄了其理論中不切實際的成分，成功地整合了盧梭的思想，并把這種對人民主權的堅定信念貫穿到其思想的方方面面。

總而言之，杰斐遜吸納了洛克思想的靈魂，用孟德斯鳩的分權思想修正了洛克的不完善的分權觀念，又師承了盧梭的激進民主精神，他將這三者融為一爐，構建了他的自由主義思想體系。這就是杰斐遜對啟蒙思想的整合。

參考文獻：

[1]劉祚昌：略論托馬斯#8226;杰斐遜的民主思想[J]。歷史研究，1980，4)。

[2]王貴峰，鄭易平：試論盧梭與杰斐遜人民主權理論之不同[J]。淮北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6，(2)。

[3]董繼民：美國近代史述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4]高春芽：試析杰斐遜對自然權利思想的發展[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05，(5)。

[5]【英】洛克：政府論(下篇)[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6]李進一：洛克的法律思想[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98，(4)。

[7]【美】納爾遜#8226;曼弗雷德#8226;布萊克：美國社會生活與思想史(上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4。

[8]【意】薩爾沃#8226;馬斯泰羅內：歐洲政治思想史——從十五到二十世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